她手套塑料袋，笨手笨腳地把需要用的挑出來丟水槽，剩下的一股腦往冰箱塞。
他停手看她，相當無語：“你就這樣放冰箱啊”
“還怎樣”她把泥裹糊的土豆正要往冷藏櫃隨手擱，不解地回頭愣瞪他。
“冰箱門上不是有專放雞蛋的地方嗎要一個個放，你一囫疙瘩不怕被別的軋了也怕不小心帶出打碎了。還有不要把各種菜擠一堆，你要用時找也不好找。把爛葉些剝掉，一樣樣獨立地套上保鮮膜。牛肉你看還在滲水，更要包裹好，該放冷凍不是冷藏啊。這冰箱叫你這樣用，一天就髒得不成樣。要我媽看見了，不吵爆你的頭”
湘雲愁眉苦臉，直嚷：“啥都你媽好，叫你媽來伺候你好了”她煩躁地直搖頭：“花大把時間和精力在喫喫喝喝上太浪費了，自己找罪受。”
何鈡梁只能挑大樑。他在手機上一番搜索，乾脆把手機立在牆上架上，邊研究邊洗洗切切。湘雲他不指使便不動，四處不沾地站在廚房中央。
他無甚信心地問：“你會煲米飯嗎”
她遲遲疑疑點頭，對着一袋沒開封的米好不容易挑開口子，又偏着頭虛心請教：“咱們兩個盛多少米”
這倒把何鈡梁問住了，他拿捏不準地說：“一顆飯差不多兩粒米大，你打一碗半米吧。”
她在水龍頭下衝洗米，又問：“那加多少水呢”
他沒好氣了：“你掌握吧，寧多勿少，不成夾生飯就行。”
她爽爽答應了，溼噠噠就要把內鍋往電飯煲內放。
何鍾粱自己都在生疏彆扭地操作，還要分心湘雲，這一輩子都沒爲這些繁瑣家事操過心，真是心力交瘁啊：“你鍋底擦擦水帶電的東西能沾水這常識問題你都沒意識”
她噘嘴嘀咕：“一頓飯做下來你快把我撕了。”
一應準備齊全，他開大火倒上油，油煙騰騰冒，調料一倒滋滋爆響。他手忙腳亂，她尖叫着捂住鼻躲開了。
土豆燒牛肉燜鍋燉上了。他在喊她，她不情不願又進到廚房。他指着電飯煲說：“你看你的飯。”
她奇怪了，左瞅右瞅，手摸摸：“這麼一會也熟不了啊但溫溫的。”她恍然大悟：“是不是電飯煲壞了要不我去飯店打些飯”
他氣得把按鈕往下一撳：“要按下來纔開始煮飯，熟了自動跳上去保溫”
她又噘嘴：“我本來就不會做飯，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目視着她，字字用心：“湘雲，居家過日子哪離得開粗茶淡飯。你說的外面喫，不是長久之計。整個鳴澗縣，我想應該沒有一家的爐竈經年未開火吧咱倆齊心要過一輩子的話，都須努努力，一起學習適應，好嗎湘雲”
她不得不點頭。
他鼓起勁，大手一揮：“咱再來個西紅柿炒蛋。”他把兩顆西紅柿水下一衝，連皮一陣剁。又看她碗中的蛋液還是白的白、黃的黃。他催上了：“你用點勁攪啊”她不得法地筷頭挑挑點點。他再一嘆氣，接過來一陣攪，蛋液往碗外旋飆，又喊：“再加個蛋”
兩人一番勞苦，飯菜終於上桌。
米飯黏稀，土豆糜軟，牛肉乾澀，西紅柿炒雞蛋一攤爛泥。最令人沮喪的是，土豆燒牛肉太鹹了。
肖湘雲很給面子地吃了半碗米飯，幾塊牛肉。何鈡梁倒喫得和她一般多，頗難下嚥。
她好聲好氣安慰他：“不錯了，能做熟，我是更瓜的。”
何鈡梁一臉頹敗，好久才問：“湘雲哎，你願意做飯嗎願意學嗎”
她眼神躲閃，含嗔帶嬌：“爲什麼非得自己做啊咱倆一道忙個大半天就弄這點飯菜。十分鐘就喫完了，這就後面洗碗都不止十分鐘。時間白白浪費了，生活還有啥情調而且大街上成天鑽廚房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跟美沾邊不我可不做那樣的女人。咱們又不是沒媽，要不找個鐘點工，把我們自己解放出來，好好享受生活不好嗎”
他緊鎖眉頭：“咱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啊，湘雲我媽、我姐都是這樣操持家務過來的，她們形象不好嗎爲什麼你就不行”
“那你親我抱我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她一臉委屈。
他突然有種想抽自己耳光的衝動。她最初對於他是代表仙境的，他怎會料到會和仙女一起跌入凡世他硬着心腸對仙女殘忍吩咐：“該洗洗收拾了。”
湘雲重套上兩個塑料袋，頭繩扎腕口。亂七八糟把桌上東西往廚房拾。不一會廚房地上傳來“砰砰”碎裂聲。何鈡梁衝進去，見地上菜汁橫流，幾多瓷器碎塊，湘雲離得遠遠的跺腳跳：“都濺我褲子上了”
湘雲勉爲其難把幾個碗和炒鍋洗了，哪想得到還要把檯面上各處抹淨，瓶瓶罐罐歸位哦。她再把地上一通胡掃往垃圾桶一倒，逃難般地離開廚房。
一間高規格裝修的廚房第一次開火，留下滿室狼藉。
十二月的一個豔陽天，蔣小芸抱上小女兒到鄉下楊家玩。珊珊已會說會走，雖然咬字不清，蹣跚而行，但小嘴不停嘰嘰，一落地就滿院子東竄西竄，撲地了皮實得也不哭，自己能費勁地爬起來接着玩。
王燕飛正伸着長杆夠院角一顆桔樹上僅存的幾顆黃果。珊珊跑近跟前目不轉睛地看着，“呀呀”興奮地叫。
楊思竹知道兩母女要來，早在陽光地放好兩條藤椅，兩閨蜜對坐嘮嗑。
思竹氣色尚好，滿月般臉龐，剪了個利索短髮。她自嘲地笑：“我表姐都說我這肚子快趕上和人家懷單胎的孕後期了。我這三個月都還算不上，見天長肉，這到孕後期走路怕都費勁。”
小芸笑她：“這叫甜蜜的擔憂吧你懷着雙的，還是試管，一切謹慎些爲好。”她也把頭髮剪短了，扎個齊肩馬尾，模樣還是個小姑娘。但她神情沉穩內斂，看看蹲在桔筐旁的小女兒目不轉睛守着思竹母親剝桔瓣。她又回頭來對閨蜜說：“叔叔、阿姨可勁兒樂吧”
“那還用說，”思竹撫着孕肚笑眯眯：“恨不得我一天能喫一隻雞。”
“補太過了也不好呀醫生沒給你說”小芸有點焦心：“血糖、血壓正常不營養過剩對母體胎兒都會產生不良影響的。”
思竹有點憂心了：“我就懷上時去了縣婦幼一次。知道我是試管的，她們都不愛看，好說歹說纔給開了保胎藥。這後面就去打了個b超，用的針藥都是我表姐去弄的。”
小芸相當無語。
思竹呵呵自笑了：“本來我們試管成功的保險起見都應該還去省城大醫院保胎的。但我爸媽你看，老實本分得去大醫院門路都怕摸不清。所以全仗我的娃娃各人爭氣吧。”
小芸恨她一眼：“你這是爭氣不爭命。”
王燕飛牽着小珊珊走近來，珊珊一頭撲進媽媽懷中撒會兒嬌，又自個玩去了。
王燕飛笑皺了一臉：“有了小娃娃可真好玩，小芸，你娃兒養得好得很。”
小芸回笑道：“這都靠我媽操心的。思竹肚頭的這兩個，到明年娃一落地，有得您和叔叔忙的喲。”
王燕飛一雙大糙手扇得呼呼地：“好着哩，好着哩她爸一直嫌家裏太冷清，這可稱了他的心，那幹活的勁兒足得是不到天黑不回家”
小芸倒正色了：“阿姨，我想說的話你可能不愛聽，可我真是爲了思竹母子好。思竹她年年輕輕的這三兩年都在補，不管懷不懷孕營養都過剩了。你看她現在體重怕有一百五六了吧照你這樣照顧到生產，體重上兩百斤都沒問題，會成超危孕婦啊”
王燕飛吭吭喫喫：“這長好了倒不成”
小芸肯定地點頭：“從現在開始，不要給她喫過多過油膩。大湯一個禮拜一次便好，一天最多一個雞蛋，多蔬菜多含糖少的水果。一定要控制體重。孕婦過於肥胖，有可能罹患妊高症、還難產，胎兒出生後身體素質也不好。阿姨，你一定要重視啊”
一席話把王燕飛嚇得不輕，一口應承：“我相信你的，你是老師，懂科學，我這會注意的。”
小芸又寬慰道：“阿姨您也不要有思想負擔。現在還早，完全來得及，包您順順當當抱上大孫子的。”
王燕飛放寬心了，又去逗珊珊耍，讓閨蜜倆好好聊聊私心話。
小芸不由埋怨她了：“孕婦禁忌啥的，你不會百度啊我那有些孕期指南，下週我記着給你帶來。”
思竹不好意思笑：“不是手機電腦都有輻射嗎我沒敢咋用。”
小芸無奈何：“少玩些不就是了沒多大影響的，我懷珊珊時每天都碰呢，你看長得多好。”
“是好，”思竹忍着笑：“虎頭虎腦的，壯瓷瓷的像個男孩子。傳說中的水密肌膚吧勒個小都沒你白，眼睛滑溜溜的，哪哪有你的影”
小芸也樂了：“不該像她爸嗦”
閨蜜倆同時沉默。小芸只覺失嘴，抱歉笑笑，小心問：“姓何的知道不”
思竹眉眼閃動：“誰知道呢不過我現在談不上恨誰了，甚至有感激。多謝了那一段，讓這麼不容易懷孕的我，居然一次有了兩個孩子。我也希望我的孩子長大後，不會心存怨恨，會感恩賜予他們生命的我、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