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隨即睜開眼,緩緩說道,“我知道了。”
引領路瑗去洗澡那個叫心妍的女子,路瑗前世就認識了。
她也是煞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並且一直對煞衷心耿耿,不過路瑗跟她從來不對盤。
這一世路瑗跟煞又站在了敵對的位置,心妍自然更不會給她好臉色。
她將路瑗帶進洗澡的房間後,只說了句,“裏面有水和換洗的衣服。”便沒有要再管她的意思。
路瑗擰開龍頭髮現裏面只有冷水,不由得微微皺了下眉,“沒有熱水嗎”
雖然已經入了夏,可現在凌晨,氣溫也並不算高。
不料便是這隨口一問,倒是勾起了心妍的冷笑,“熱水你該不會以爲我們這裏是旅館吧,夫人。”
最後那個“夫人”二字,她刻意咬得極重,彷彿是爲了發泄心裏的什麼不滿。
路瑗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多說,默默關上門。
路瑗是咬着牙洗完這個澡的。
她這一世沒有經過前世那樣高強度的訓練,自然也無法達到前世的身體強度,這樣的深夜洗冷水澡對她來說,多少也算煎熬。
然而身體再煎熬,也比不上內心的忐忑。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真的想過就在這一刻結束自己的生命。
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一世她過了十二年的安穩日子,也算是沒有白重生一回。可是一想到臨走時看到司徒凌梟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她就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
原來,愛上一個人竟是這樣難。
早知如此,她這一世如果選擇的不是他,而是別人,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將她神遊的思緒拉回來,隨即便聽門口傳來心妍冷冰冰的聲音,“死在裏面了嗎”
路瑗咬牙,匆匆將自己的身子擦乾,換上他們爲她準備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氣後,走上前將門打開,“走吧。”
她的神色很平靜,然而這種平靜中又藏着一種絕望。
就好像,即將被押往刑場。
心妍冷笑地打量了她兩眼,率先走在了前面,繞過一個小院子,在某扇亮着光的房門前停下,敲了敲房門,“主子,夫人帶來了。”
片刻後,裏面傳來溫潤如玉的聲音,“進來。”
心妍自然知道他並不要自己進去,所以推開門後只站在原地不動,只輕蔑地看着路瑗,“請進吧,夫人。”
路瑗十指緊攥,原本已經開始結疤的掌心,再次被掐得血肉模糊。
她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身板踏進房間,才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後一聲悶響房門被關上了。
也就意味着,她徹底沒有退路了。
房間只亮了一盞白熾燈,亮的有些晃眼,路瑗順着燈光朝屋裏望去,只看到一個清瘦的背影背對着她。
“來了坐吧。”
路瑗環視四周,發現只有他身旁有凳子,只能老老實實走到他身旁坐下。
煞放下手裏的書本,擡起頭注視了她兩秒,忽然輕笑一聲,“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怕我”
路瑗的神經驀地繃緊。
雖然之前煞的話已經讓她產生了某種猜測,可是那種猜測畢竟太過難以置信,所以她下意識不願去想。
可是此時此刻,當他再次說出這種帶着明顯暗示的話時,她實在沒有辦法不多想。
“以前”她定定望着他,有些艱難地開口,“我不記得我們以前見過。”
煞似乎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路瑗,你還是那麼愛撒謊。我說,以前的事情,我已經不追究了,你也不必太怕我。”
聽到這裏,路瑗渾身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難道說,煞真的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這,這根本不合理。
可是轉念一想,司徒凌梟不也想起了一些前世的片段嗎
雖然他一直以爲那是個夢,但是如果煞想起的並非是片段,而是整件事情,那麼他自然不會再把那些當成普通的夢。
很快,路瑗的話就得到了印證。
煞直視着她的眼,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針尖紮在她的心頭。
“路瑗,你是不是很好奇,爲什麼前世司徒凌梟到你死的時候,都活得好好地”
當前世那兩個字從煞口中蹦出來的時候,路瑗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炸開。
所有的希冀,都在一瞬間坍塌成了灰燼。
他果然還是想起來了。
她脣瓣微微發着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發出聲,“爲什麼”
路瑗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矇頭錘了一棒,張着嘴傻傻望着他,腦子卻像是卡住了,根本無法消化他接下來說的那些話。“你並不是我第一個派到他身邊的人,但卻是唯一一個讓他動了心的人。你沒有殺掉他,其實早在我預料之中,我也並沒有要因此怪你。因爲你開的那一槍,給他帶來的傷痛和打擊,遠遠要勝過直接殺死他
,來得有價值。”
“我將你放逐,不讓你再接任務,只是爲了讓他找不到你。而當他費盡所有的力氣都找不到你的一點蹤跡時,他就不得不來求我,而最後的結局,也確實不出我所料。”
煞說到這裏,突然眯起眼,伸手捏住路瑗的下顎,脣角的笑漸漸凝固,眼神像是淬了冰,“可是路瑗,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違揹我的旨意愛上他,還爲了他瞞着我生了個孩子”
路瑗渾身一震。
“其實你原本可以不必死,只要你當初選擇處理掉那個孩子。”煞的眼神冰冷而銳利,彷彿要戳穿她的靈魂,“我給過你機會,路瑗,可是你卻選擇了將自己推向死路。”
所有的糾葛,在這一刻,都浮出了水面。
脈絡清晰,過程簡單。
路瑗沉默了很久後,脣角忽然綻開冰涼的笑容,溫潤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沿着眼角滑落下來。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真相
可笑的是她竟然還自以爲了解煞,瞭解司徒凌梟,以爲自己可以憑藉重生,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
“哭什麼”
煞擡起手,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臉,擦掉她眼角的淚,“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邊,前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就當那只是個夢好了。”
一切都過去了麼
路瑗苦笑。
是啊,所有和司徒凌梟有關的日子,的確都過去了。
從今以後,她只需要做一個沒有心的傀儡就好了,再也沒有那麼多可煩惱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甘心被束縛的人。”煞凝視着她,平靜地說道,“我可以讓你繼續讀書,甚至允許你畢業以後找個正常人一樣的工作,唯獨一條,不準離開我。”
路瑗自嘲地苦笑,“不用了。”
既然已經決定要墮入深淵,又何必假裝還向往光明
正常人的生活那隻會讓她更加感受到在他身邊是何等的痛苦和折磨。
煞沉默片刻,“隨你吧。”
頓了頓,又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那就”
“有”
一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路瑗就覺得心裏怕得打顫,想都不想就打斷了他的話,“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想起那些事的”
煞直言不諱,“在離開上次離開k國之後,因爲司徒凌梟設了埋伏,我受傷昏迷了一段時間,醒來後就完全想起來了。”
果然是那個時候。
路瑗心裏絕望到渾身都開始發涼,卻還是忍不住想拖一拖,“你爲什麼非要我嫁給你”
煞的瞳孔驀地縮了下,沉默了許久,才牽出一抹微笑,“大約是因爲不甘心吧。”
說到這裏,他忽然擡手撫上她的側臉,帶着絲悵惘的神情回憶。
“我把你帶在身邊的時候,你才八歲。我教你讀書識字,也教你用槍殺人,只要是我會的,幾乎全都教給了你。可是你長大了,卻把真心給了另外一個男人,還爲了他違揹我的命令,偷偷生了孩子。”
“路瑗,你叫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煞說這些話的時候,路瑗眼神裏也有些波動,腦子裏不由自主浮現出很多被封存了許多年的畫面。
小的時候。
他對她確實算得上用心,只是他訓練的方式,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殘酷,所以回想起來,她對他的恨和怕,其實早就超過了對他的感激。
煞見她沒有說話,冰涼的手掌,沿着她的側臉開始下滑,幾乎是在眨眼間的功夫,便撫上了她雪白漂亮的鎖骨。
“我說過,那是我最得力的作品,也是唯一讓我上心的女人。若非萬不得已,我是真捨不得殺了你。”
冰涼的氣息從鎖骨的位置開始蔓延,一點點浸入她全身每一個細胞。
她脊背已經完全僵硬,咬着牙逼自己開口,“最後一個問題。”
煞輕笑,早看出她是在拖時間,卻並不着急,“你說。”“你跟司徒凌梟,到底有什麼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