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陽令 >40白袍之觴
    中郞城之戰,對爾朱榮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現在,爾朱榮受到重創的三十萬大軍雖然還在,但已如驚弓之鳥,軍隊沒有了鬥志,更沒有了士氣,全軍上下瀰漫在恐懼之中。害怕對陣陳慶之的白袍軍,爾朱榮也不敢再強行攻擊,只能遠遠地望着中郞城,尋找新的機會下手。

    中郞城一戰,七千白袍軍將士經受了爾朱榮鐵騎的輪番衝擊,傷亡也非常嚴重。在軍隊開始休整的間隙,李炟讓戰時救護所全力救治傷員。有些受了輕傷的老兵,堅持不出戰壕,不下火線,李炟讓救護所的醫生護士,到陣地上爲受傷的兵士包紮。李炟知道,接下來的撤退比激戰更加艱苦,如果不能儘快康復,就是死路一條。

    陳慶之站在陣前,向遠處爾朱榮的大營張望,儘管看不清楚,他知道北魏名將爾朱榮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也在望着中郞城,一邊舔着傷口,一邊尋找消滅自己的機會。

    如果此時陳慶之手上還有一隻七千人的精銳,他一定放馬向爾朱榮的大軍衝去,在爾朱榮受傷的心口上再捅上致命的一刀。那時,爾朱榮將再無回天之力,存在了一百多年的北魏將從此消失,武帝一統天下的夢想將成爲現實。但夢想歸夢想,一切美好的夢想都被元顥的短視和無知葬送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中郞城的敗退,讓爾朱榮大軍的士氣遭受沉重打擊。爾朱榮站在大帳裏寢食難安,他不明白陳慶之只有區區一萬人,爲什麼三天三夜衝不垮,打不爛,到最後,敗退的是他,不僅損失了幾萬跟隨自己多年的精銳,三十萬大軍幾近潰散,鎮壓六鎮起義後,自己的一世英明,也毀在了這個南蠻手上。

    爾朱榮清楚當務之機是穩定軍心,重塑兵士信心和豪氣。經驗老道的爾朱榮也不得不借天說話。指使一個叫劉助的下屬,此人號稱善觀天象,故意裝神弄鬼,站在人羣中說:“我昨夜觀察天象,根據天象的顯示,不出十日,陳慶之將敗退而走,河南就可以平定。”而有時也確實很邪性,很多巫師的寓言往往在最後變成了現實。

    在科學並不發展的當代,不得不承認這個伎倆還是相當有效的,爾朱榮的大軍暫時穩定了軍心,沒有造成潰敗。

    李炟清楚地知道白袍大軍謝幕的日子就要來了,他走到陳慶之的大帳,看到陳慶之情緒低落,就安慰他說:“將軍一路走來,以少勝多,戰功卓著,彪炳千秋,您將作爲南朝第一戰神,在中國幾千年軍事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威武將軍,你錯了,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有點不甘心。”陳慶之也預感大勢已去,雖然取得了對陣爾朱榮的首戰勝利,但也用盡了白袍軍全部的戰力,他這把利劍已到了強弩之末。

    “我已安排重傷員轉移到就近的百姓家養傷,輕傷員抓緊治療。是否派人與小分隊取得聯繫,讓他們做好接應準備。”李炟知道,眼下的重點不再是對陣爾朱榮,而是怎樣保存力量,讓更多的白袍將士退還大梁。

    陳慶之看着李炟,他明白了威武將軍的意思,默默點點頭,轉身望着南方,“是啊,大雁是該南歸了”。

    爾朱榮不敢再正面攻擊陳慶之,但他清楚,這裏是我大魏的地盤,你陳慶之區區一萬人,就是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幾顆釘,我不與你糾纏,先去消滅元顥,砍倒你的大旗,看你還怎麼辦

    爾朱榮不僅是著名軍事家,還是戰略家,在分析清楚局勢後,偷偷渡過黃河,繞過陳慶之駐守的中郎城,直接攻擊洛陽。

    元顥不堪一擊,他的人馬一觸即潰。爾朱榮很快就佔領洛陽,活捉元顥。

    得到爾朱榮進攻洛陽的消息後,陳慶之第一時間下令南撤。他知道救援洛陽已來不及,他手下的幾千傷兵也沒有能力實施救援。即使救下洛陽,昏聵無能的元顥又能撐幾天呢此時,他唯一的出路是向大梁撤退。

    白袍將士連夜出發了,他們在邙嶺過黃河,沿邙山腳下,向東南方向快速穿插。

    爾朱榮得到陳慶之撤退的消息,這隻狡猾的狐狸聞到了獵物的味道。此時,爾朱榮的軍隊剛剛攻下洛陽城,他顧不得到洛陽城裏歇歇腳,親自帶着自己的精銳騎兵追了上來。腦羞成怒的爾朱榮怎麼允許這個讓自己顏面掃地的陳慶之安全返回南梁

    爾朱榮催促自己的鐵騎快速東插,希望迎頭截住渡過黃河的陳慶之,但還是晚了一步,探子來報,白袍軍已穿過洛河,越過北山口,向蒿高而去。

    此時,消滅陳慶之成了爾朱榮心病。他命領大軍繼續追擊,同時,命令虎牢關的爾朱世隆向南搜索前進,希望找到陳慶之的部隊,並將其消滅在北魏境內。爾朱榮知道,現在是消滅陳慶之的唯一機會,也是討回顏面的最後機會,一旦讓陳慶之安全地返回大梁,那就是魚入大海,他再也沒有與之對陣的機會。北魏經過這些年的內亂,已千瘡百孔,沒有幾十年的恢復,是無法與大梁抗衡的。而大梁戰神陳慶之將像泰山上的一塊巨石,壓在他和北魏將士的心上,永遠喘不過氣來。

    由於事先準備充分,行動迅速,白袍軍得以安全脫離戰場,在小分隊的引導下,他們在山路上急速前行。陳慶之讓傷員和輜重物質先走,他親率一千名騎兵斷後,整個隊伍雖然傷殘嚴重,但撤退並不慌亂。

    “陳將軍,我們已進入蒿山深處,爾朱榮的騎兵沒有辦法繼續追擊,可以休息一下。”說話的是前期進入蒿高的小分隊隊長方明。

    陳慶之看看疲憊不堪的白袍將士,大家從昨天晚上撤退,急行軍二百多裏,總算暫時擺脫了爾朱榮的追兵,同意原地休整。

    歷史告訴李炟,這次短暫休整,對白袍將士是致命的,在這裏,一塊無情的洪水將奪取大部分白袍將士的生命。他與大家朝夕相處半年多,不忍心看着這些英勇的兵士葬身洪水,建議繼續趕路,躲過山洪:“陳將軍,爾朱榮離我們不遠,萬一他追上來,軍隊將面臨險境。”

    “這裏山高林密,就是有追兵,騎兵也無法大規模展開,我還派出了警戒分隊,放心休息吧”陳慶之安慰他說。

    “就算爾朱榮追不過來,還有洪水,山洪暴發,也不是我們能抗拒的。”李炟見無法勸說陳慶之,只能以實相告。

    陳慶之笑了:“威武將軍,現在是三月未,春天怎麼會有洪水”陳慶之以爲李炟被爾朱榮嚇壞了。是啊,李炟畢竟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沒經過多少事情,能有這樣的膽識已經很難得了。

    白袍軍繼續原地休整。

    也許真的是上天嫉妒陳慶之和白袍軍的赫赫戰功,本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蒿山上游突然爆發山洪,洪水裹着山石樹木向下遊衝來,正在休整的白袍將士來不及躲避,多數被洪水沖走。陳慶之和李炟讓大家往山上跑,來不及跑的用繩子把自己捆在大樹上,以防被洪水沖走。

    正在奔跑呼喊的陳慶之被洪水中的一截樹木擊中,向下遊漂去。情急之中,李炟把繩子一頭固定在樹上,一頭拴在腰部,跳進湍急的山洪中,用力把陳慶之拖出水面,但陳慶之腿部受傷,已不能行走。

    這場洪水來得實在意外,有人說是爾朱榮沒有追上陳慶之,腦羞成怒,讓下屬掘開黃河,引黃河之水消滅白袍軍。但以陳慶之所處位置,海拔比黃河河牀還高,此說不足爲憑,只能說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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