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馬超、姜維、馬岱三人定計襲取陰平後,幾天時間內,武都境內的兵馬旋即被緊急調動起來。
一番週轉後,最終定下由馬超的兩千西涼鐵騎,馬岱的八百突騎營和姜維的三千二百羌騎共計六千騎兵組成聯軍出征陰平;龐宏、柯十三、雅丹三人防守下辯,柳隱、越吉防守略陽。
九月初三,馬超與羌人的聯軍沿着羌水順流而下;兩日後的初五清晨,聯軍已經奔襲三百餘里,即將於半個時辰後抵達武都與陰平交界處的白水橋。
大軍將在這裏渡江,從此正式跨入陰平境內。
這一日的清晨非常新鮮幽麗,天邊微微有了亮色,陽光彷彿給大地鍍上一層金色,空氣中帶着清晨獨有的草木芳香。
一支胡漢混雜、齊整不一的騎隊正排成長長一列隊伍,快速同行在河畔小路之上。
道路兩旁,草木豐茂,野草更是在這個盛夏的季節肆無忌憚的生長,草葉上託着一顆顆晶瑩透亮的露珠,似乎正要順着葉子滑落下來,但不等滑落,旋即被鐵騎毫不留情的踏過去,碾落成泥,和於塵土。
此時,馬超、姜維二人位於騎隊正中,坐於各自的坐騎之上徐徐策馬而行。
疾行兩日不停歇,兩人面上都染上了一層風霜,但大戰在即,兩人渾身上下皆洋溢着滿滿的戰意。
對於馬超而言,殺了強端,不僅可以爲他神威天將軍正名,還能爲死去的吳蘭和雷定報仇雪恨,一舉洗刷漢中戰役前哨戰——下辯之戰戰敗的恥辱。
而對於姜維而言,一旦拿下陰平,那就意味着蜀漢的西北徹底平定,朝廷可以以最低的代價在西垂建立起新的秩序,從而在胡漢貿易中取得最大的益處。
更值得一提的是,佔據武都可以作爲將來北伐的跳板;而掌握陰平,則能堵上益州不爲人知的一大漏洞——歷史上,鄧艾就是循着陰平小道直取益州腹地江油關,進而威震蜀漢百官、劉禪被迫投降的。
兩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語,只是不住催促騎隊向前。
就在距離白水橋還有二十餘里路程時,前方急促的馬蹄聲驟響,不多時,現出馬岱風塵僕僕的身影。
馬岱作爲此行前鋒,負責在前方打探消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端的是責任重大。
馬超見他親來,情知前方有重大軍情,便勒馬急問道:“岱弟,何事?”
姜維亦隨之投去關注的眼光。
馬岱喘了口氣,面有難色,拱了拱手道:“兄長,伯約,某在白水橋親眼所見,氐人在河對面設有營寨,此刻正嚴陣以待,看來強端那廝早得了消息啊!”
馬超狠狠一捶大腿,怒道:“我等緊趕慢趕,不想還是漏了消息去!到底是哪個混蛋幹得!”
其實,無論是源頭的羌水,還是中下游的白水,因這一段水道穿行於崇山峻嶺之間,故而水勢頗爲湍急,數千大軍欲要渡河,頗要費上一番周折;倘若河對面有人提前佈下防禦,那麼大軍渡河的難度將要十倍、百倍的增加。
他二人強調兵貴神速,並且特意選了這一日的清晨渡河,就是免於氐人提早收到消息早做準備,這樣一來,聯軍必能借此打強端一個措手不及。
但很顯然,這個計劃落空了。
衆人根本沒料到逃跑的木巴會投奔此處,畢竟參狼羌和白馬氐人之間有着解不開的血海深仇。
駐馬猜測了一會,騎隊的速度由是大減,不少不明就裏的士兵扭頭朝他們的方向望去。
姜維見狀,建議道:“正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事到如今,不如先去看看再說。”
馬超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如此了。”
兩人當下驟然加速騎行,在馬岱的帶領下,快速抵達位於二十里外的白水橋畔。
陰平的漢人極少,而羌人和氐人都不具備製造大型橋樑的技術,故而此地名雖然叫白水橋,實則並不是因爲此處設有橋樑,而是因爲白水流經此處時,正位於兩座山峯之間的河谷地帶,河牀變寬,水流由是趨緩,水淺時水面只有半匹馬高,可供人通行,故而得名白水橋,或者白水灘更能表達這一層意思。
三人抵達時,但見寬約十丈外的河對岸正列隊數萬兵馬,在白水以南雁翅排開,遠遠望去,長槍似林,旌旗如雲,黑壓壓的一片,蔓延河南足有十數裏,一點都不給漢羌聯軍一絲可趁之機。
姜維望着對岸嚴防死守的模樣,遺憾之餘,不免心道,這個強端還是有點水平的,難怪可以在短短几年內稱霸陰平,還被羌人引爲心腹大患。
馬超卻是大怒,正要驅馬上前。
馬岱見狀大急,一把拉住馬繮,勸道:“兄長止步!再上去可就到敵方弓箭射程以內了!”
馬超充耳不聞,掙脫開馬岱的阻撓,策馬奔至河畔,舉槍隔河怒喝道:“涼州馬超來也!強端何在?”
畢竟是人的名,樹的影,馬超威震西垂多年,對岸陡然聽到這個大名,一時大譁,姜維隔了十來丈的河面,亦能遠遠聽見動靜。
不多時,對岸軍陣涌動,士卒如披荊斬浪般主動退開一條道路;緊接着,一個黑色的人影騎馬快速來到河邊定住。
“馬超,強端在此!我且問你,爲何無故犯我邊境?”
馬超再上前兩步,迎風喝道:
“強端!你也是一方豪傑,可敢擺開陣仗,與我堂堂正正,一決勝負?”
強端舉起鞭子一指對面,譏笑道:“哈哈哈……馬超!你爲保權勢,情願害死自家父親兄弟,實在是無父無君的小人!我強端雖是一介氐人,也羞與你爲伍!你若速速退去,許能留下一條小命;若還在這裏作吠,少不得讓你好好喫些苦頭!”
時正值東南風起,姜維藉助風勢,清晰無誤地將強端這番話聽入耳中,心中不由大起懷疑。
強端提前接到消息,將渡河之處封鎖上幾日,將馬超逼退也就罷了;但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馬超是個驕傲的性子,強端當衆辱罵激怒於他,豈不是逼得馬超要破釜沉舟,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麼?這麼說起來,於他強端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姜維按捺下心頭疑問,舉目望對岸四周望去,這一瞧,果然發現異動。
但見強端身後的軍陣煙塵大起,似乎有數百騎兵奔襲至河畔,等他們湊到前排,赫然可見騎兵人手一支弓箭,遠遠就朝河中的馬超瞄準鎖定。
而此時的馬超早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河水幾乎已經沒過他胯下坐騎的小腿肚子,他卻恍若未覺,只是死死盯住那道黑色的身影,雙肩微聳,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河寬十餘丈,不過五十來步,正位於弓箭手殺傷範圍之內。
姜維恍然大悟:“原來強端那廝是故意激怒馬將軍,吸引他正面的注意力,暗中卻偷偷佈置弓手偷襲啊!”
馬超是此行的主將,他若是死了,這仗也不用打了。
姜維自是大急,一邊疾聲呼喚道:“小心弓箭!”一邊策馬上前;馬岱亦是瞧見對岸端倪,不約而同踢馬前往保護。
只是,他的話音還沒落下,對岸一波箭雨已然射出,由於箭矢實在太多,一息之後,天地先是一靜,再是破空振耳之聲嗤嗤不絕,箭矢如狂風暴雨,遮天蔽日而來。
姜維、馬岱欲要救援,已是不及,兩人目不轉睛盯着眼前的景象,只覺心臟怦怦直跳,直要跳出喉嚨。
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但見馬超一聲暴喝,只靠雙腿控馬折返,狼腰扭轉,雙手緊握一丈三尺長的虎頭湛金槍,奮力將之掄成一道長約三丈的圓,緊緊護住人馬周圍。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這道槍影用肉眼幾乎難視,但聞叮叮噹噹聲響不絕於耳,三息之後,所有箭矢皆被撥開打亂。
正值紅日東昇,馬超獅盔獸帶,銀甲白袍,手執長槍,一人一馬端立河畔,端得是威風凜凜,天下無匹。
面對如此匪夷所思的武勇和威風,對岸數萬大軍再無聲響,盡皆默然,甚至忘記了趁隙再攻一輪。
姜維、馬岱二人堪堪趕到,緊緊守在馬超兩側,護着他緩緩退回。
此時的馬超已經恢復平靜,只是攥緊拳頭,回身冷冷一掃對岸,森然道:“我馬孟起在此起誓,必教強端那廝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