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世書香 >第124章 你我膝下無子
    燈籠提竿上,還帶着扶意指間的餘溫,因遠處有火光靠近,他們不得不分開。看着離去的身影,回想方纔那句:想走而始終不敢走的路

    祝鎔心中,曾經對開疆說過的那些話,變得越來越清晰。

    轉身繼續往內院走,剛好遇見祖母派人找他,老太太見了孫兒說:“你母親今日去了王府,據說回來後頗有些魂不守舍,緊趕着又進了一趟宮,不知閔王妃對她說了什麼,你仔細留心着。還有你二嬸,要給平瑞相看世家貴女,合生辰八字,你與平瑞好好商量,就算反抗,也要聰明一些,不要鬧得家裏天翻地覆。”

    祝鎔領命,不自覺地深深作揖,他心裏難過的,是不能告訴祖母二哥就快要離家出走。

    想來就算是沒有血緣的孫子,從小看着長大,百般疼愛,從此卻不知何年才能再見,老太太心裏一定不能好受。

    “你這孩子怎麼了”祖母果然察覺出異樣,“今日禮數這樣周到”

    “這不是應該的嗎”祝鎔笑着,“平日裏偶爾忘了一兩次,還被您責怪。”

    老太太笑道:“那是我怕你們到了御前,在官場同僚面前也輕易就忘了,自然在我跟前不必端着,你們自在了,奶奶才自在。”

    “是。”祝鎔爽快地答應,一面問道,“怎麼不見韻兒,她身子還不好”

    “原就是些擦傷,早好了。”老太太道,“但不知怎麼,像是摔那一下摔的,這丫頭突然轉了性。前幾日不要人叮囑就安分躺着,這兩天不上躥下跳的,去清秋閣見了扶意臉上有傷,都沒火氣沖天要如何如何。”

    提起扶意被養母打傷,不免又心疼,但見祖母態度淡然,祝鎔也不願過分糾結,只笑道:“到底是長大了,是大姑娘,總不能一天天的犯渾。”

    老太太說:“比起那些迂腐刻板的老學究們,跟着扶意,韻兒更能長進,學一些女兒家的智慧和精緻。”

    祝鎔不自禁地說:“在她看來,不分什麼男人或女兒家的智慧,人情世故都是一樣的,偏世人總覺得,女兒家的智慧是關在門裏,不過是些柴米油鹽的家務瑣事。”

    老太太靜靜聽着,聽得出孫兒話語裏的驕傲,看得見他眼底的光芒,故意笑着問:“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祝鎔自覺失態,忙笑道:“孫兒沒說什麼。”

    老太太是過來人,能懂孩子的心情,說道:“待你二哥的事過去後,奶奶便派人往紀州去提親,你爹那兒,你自己去交代清楚,他對你寄予厚望,即便不滿意扶意的出身,總也盼着你能美滿。好好的說,對你爹講明白你想要什麼,別像你二哥似的。”

    再次提起二哥,祝鎔心裏又一緊。

    但老太太卻嘆:“可你二哥也沒法子,你爹好歹能靜下來聽你說說話,你那二叔和嬸嬸,是從來不聽孩子們講話的。”

    擡眼見孫子心事重重,老太太便不多留:“去吧,去給你爹請了安,就早些歇着,保重身體要緊。”

    祝鎔躬身行禮,靜靜地退出了祖母的臥房,擡眸見韻之屋裏亮着燈,平日裏這丫頭若沒睡,知道自己回來,必定早早迎在門前,圍着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不知不覺,妹妹漸漸長大,當兄妹之間不再如小時候那麼親熱,姑娘也就到了該出嫁的時候,只可惜,二哥不能送妹妹出嫁。

    祝鎔握緊了拳頭,大步離去。

    在興華堂見了父親和養母,看得出來大夫人滿面春風,不知有什麼高興的事,和祖母描述的並不一致,父親倒是與平日無異,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散了。

    見祝承乾站在門前目送兒子離去,大夫人白了一眼道:“不知道的,還當他是老子,你是兒子,至於嗎是不是最好還帶在身邊摟在懷裏,父子倆同起同臥”

    祝承乾篤悠悠走回來,隨手拿起宰相府賀壽的禮單,掃了幾眼說:“只管隆重些,老人家

    的壽宴,送禮不必講究風雅,熱鬧華麗的纔是好的。”

    見丈夫不接自己的話,大夫人知道這一拳頭又打在棉花上,但轉念一想,好歹他們夫妻能平起平坐地說話。

    不像老二家的,見了丈夫謹小慎微,且不說這家裏的媳婦,就是自己孃家,別的府裏,當家主母再如何威嚴,到了丈夫跟前一樣要低頭。

    大夫人消了幾分氣,她今天心情好,看什麼都順眼些,得意地說:“沒想到吧,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家的女兒,明年這個時候,涵兒就得了自由身,我們好好爲她治病,再爲她找個好人家。”

    祝承乾看了眼妻子,隨口敷衍:“到時候,你做主。”

    大夫人氣道:“你又來了,難道就見不得我高興”

    祝承乾嘆:“那晚我已經說明紀州母女上京的目的,你還會信她一心想要勾引皇帝,從此在京城落腳”

    大夫人不服氣:“皇后娘娘也是這樣分析,她是最瞭解皇帝的人,皇上心裏想什麼,她能猜不到”

    祝承乾苦笑:“我給你講道理,你說我見不得你高興,可我若附和你,你又說我敷衍。這樣吧,夫人想聽什麼,你告訴我,我念給你聽。”

    大夫人作勢要將禮單扔向丈夫,但是被祝承乾一瞪,到底也不敢。

    可就因爲她心裏有這個男人,總是三言兩語就能被哄好,祝承乾似怒非怒地嗔道:“年紀大了,越發沒規矩,如今都敢跟我動手”

    大夫人禁不住噗嗤一笑,起身來拉着丈夫一同坐下,依偎在他身邊說:“不論如何,明年這個時候,那父子倆的牌位入了宗廟,我們涵兒就自由了,從此你我不必再提心吊膽,不是好事”

    祝承乾語氣溫和,道:“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大夫人眼眸輕轉,算計着丈夫的心思,謹慎地問:“什麼”

    祝承乾摟過妻子的腰肢,好生道:“你我膝下無子,鎔兒和平珒日漸長大,總要立一個繼承人。”

    大夫人想要離開,卻被丈夫緊緊箍住,她恨道:“你想做什麼”

    祝承乾好生道:“我想讓鎔兒”

    “不可以,我決不答應”大夫人奮力推開丈夫,方纔的歡喜嬌媚蕩然無存,“我寧願你從宗室裏抱養一個孩子,也絕不會讓祝鎔認祖歸宗。祝承乾你聽好了,你們母子倆,帶着那個野種,噁心了我一輩子,除非我死,不然你休想讓他認祖歸宗。”

    此刻祝鎔已走遠,聽不見興華堂裏的動靜,他站在離着清秋閣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院牆裏燈火漸滅,又想起了扶意方纔說的話。

    她心裏有一條路想走,卻始終也不敢走,可不論那條路通往何處,絕不會是爲了走進這深宅大院。

    祝鎔定下心,匆匆趕回住處,翻出自己積攢的金銀,宰相府壽宴就在眼前,和二哥相聚的日子,越來越短。

    而那之後短短几天,不知情的二夫人,高高興興給兒子相看了七八家姑娘的生辰八字,還約好了在宰相府壽宴時,親眼見一見其中幾位的品貌。

    爲了赴宴,家裏人又做了新衣裳,扶意這邊,清秋閣的櫃子放不下了,這日老太太做主,命開了庫房,挑了紫檀木的大衣櫃搬來。

    香櫞拿着一兜子銅板,打賞搬大衣櫃的小廝們,扶意自然在別處屋子規避,只等小廝們都散了纔出來。

    進門聽香櫞對翠珠說:“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衣櫃,那幾個小廝搬得可辛苦,額頭上青筋都爆出來,衣裳全溼透了。”

    說着,香櫞試着推了一推,那大衣櫃紋絲不動,穩如磐石。

    扶意走來細細看,衣櫃雕刻精緻栩栩如生,必然出自名匠之手,紫檀木色澤高雅冷靜,不似酸枝梨花那般紅得張揚,這大衣櫃足夠普通人家十幾年的營生,在祝家,卻只是鎖在櫃子裏,被人遺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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