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十里有嬌蘭 >48.杏兒妹子
    我把那觀音像看了看,我不是信徒,對佛像沒有太大的虔誠。昨天是晚上進來的,室內已經昏暗又無燈盞,今天早上天亮後注意力並沒在這上面,而很快劉寡婦就來了,所以要說記得很清楚是不可能的,但印象中這座觀音像應該是沒有被黑布蓋住的,而且既然是每天都被供奉的佛像,又何必用布來蓋着難道還怕沾了塵

    忽而視線一轉,我移動腳步換了個視角,發現就在那觀音像的後面竟還豎了一塊木牌。

    木牌上刻着兩字。

    懿文。

    心頭微動,難道這是供的阿平父親的牌位但爲什麼不刻上“先父”“年月”之類的

    若真是塊牌位的話,此時我這般觀察又冥思對之很是不敬,立即將手中的黑布給蓋在了木牌上。下意識地還是多看了一眼,隱約有些明白劉寡婦每日晨起誦經又常常在這佛房一待就一整天,應該是在爲她的亡夫悼念吧。

    將門關上後我便又坐在了蒲團上,目光瞥及自己的膝蓋不由拉起羅裙苦笑,做得多不容易的護膝最終還是沒派上用場。以現在劉寡婦的身體狀況應該是不可能再來監督我罰跪了,如此即使偷懶也不用再全神戒備地注意門外的動靜了。

    其實自嫁過門後很少有這般清閒和安靜的時候,每天都不敢有懈怠家務。反正飯已經做好在竈房了,阿平應該會自己喫的吧,晚上那頓呢

    有聽到屋外動靜來着的,但我坐在那沒動,因爲從腳步聲分辨既不是阿平也不是劉寡婦,立即想到之前老郎中提到讓人送藥過來,想來大抵就是那人了。

    不知不覺頭頂的天窗光線暗了下來,天色竟已變黑,我遲疑了下還是起身走向門。

    阿平一個人在家中,中午沒準發脾氣也沒喫,晚上不能再餓着了。另外,其實我真的餓得慌,儘管劉寡婦命令不准我喫東西,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也不能一直監看着我,至於那麼實誠委屈自己嗎

    可當我走進竈房時便覺訝異,極明顯的煙火味飄散在空氣中,爐竈上的鍋蓋也在冒着熱氣。我好奇地揭開來,裏頭是煮好的米飯,上面還蒸着一盒小籠包與一盒蒸餃。

    這顯然不可能是阿平的傑作,難道是劉寡婦已經病好出來做的晚飯

    實在是好奇心沒忍住,我放輕了腳步走向後屋的臥房。劉寡婦的門是開着的,走到近門處就聽見裏頭有輕細的語聲飄揚出來,於是我便看見了接下來的一幕。

    劉寡婦半靠在牀頭,阿平安坐在一旁的椅子裏,然後牀沿處坐了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手上端着的應該是藥碗,正在一勺子一勺子地喂着劉寡婦。

    我的角度看不見這紫衣姑娘長什麼樣子,只看到她在喂完藥後便將藥碗遞向阿平,只頓了一瞬阿平就很自然地接過,然後那姑娘用一塊布巾擦了擦劉寡婦的嘴角,服侍的十分細微而周到。

    默然而視,覺得這麼一幅畫面很和諧,像,一家人。

    體味最後那三字,覺磨出了一絲淡淡的酸楚以及,諷刺意味。站在那個位置服侍劉寡婦的人理該是我,看起來琴瑟和鳴的也應該是我,而今我卻站在門外猶如一個旁觀者。

    我都看到視角里能夠唯一看見的劉寡婦的臉上表情放鬆,眼神沒有一絲戒備,甚至嘴角微微上揚。這所有的微表情都表達了一個訊息,劉寡婦對眼前這個服侍自己的姑娘是滿意的,喜歡的。而不是像對待我一樣,永遠眼皮耷拉向下,嘴角緊抿成一線,眼神中除了嫌惡就是冷寒的眸光。

    不過劉寡婦只是我目前生活中的一部分,她的喜好固然值得被正視,但於我而言並不是太重要,所以我會在之前沒有顧忌地頂撞她也挑明自己的態度。

    我真正在意的是側背朝着我的阿平的反應,他爲什麼接藥碗會接的那麼自然他爲什麼會有除了我以外的人能夠讓他安靜坐在一旁他又爲什麼整整這一天都沒有來看我

    難道昨晚深夜他偷偷跑來送被褥當真是我做的一場美夢事實上他根本就不在意我被罰跪,也不在意我的缺席

    就在這時,阿平似有所感般地突然扭轉回頭,視線直直朝我射來。

    我也終於看清心中一直在臆測着的表情:怔愣、意外、驚訝、不自然我一一解讀,然後揚起嘴角,在那雙熟悉的黑眸眼神改變時轉過身快步離去。

    只走出十多步就聽到身後有腳步傳來,伴隨着的是屋內詢問的語聲,我加快步伐到院中,一腳踏進佛房回身便去關門,剛好瞧見匆匆跑出來的阿平。

    然後他驚惶不安的臉被我緩緩關上的門給掩蓋,還順手把門給栓了。另外,我已經注意過了,這兩扇門的中間有兩個鐵圓環,而其中一個圓環上落着一把鎖。

    聽着那步履聲跑至門外便來推,但推肯定是推不開了,我也不走,就站在門背後輕輕抵靠着感受那股推力。隨後便聽見外面傳來拍門聲,重重拍了好幾下後終於聽見兩字從對方齒縫中迸出來:“許蘭。”

    我笑了笑,倒還記得我名字呢。

    聽我不應阿平又喊了聲:“許蘭。”頓了頓,“你出來。”

    我沉吟片刻後諷道:“你娘讓我在這罰跪三日呢,理不該擅自出去,但怕你們娘倆沒人照應餓上一頓,結果證明是我多慮了。”

    哪怕阿平不懂,今兒我也要教會他弄明白。

    門外的拍門停下來了,一時靜默,我索性蹲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沒聽來阿平的解釋,卻聽見又有腳步走近,然後那細脆的嗓音穿過門板:“平哥哥你在這做什麼清姑在找你呢。”

    阿平悶聲回:“不去。”

    我勾了勾嘴角,平哥哥,好生親密。

    腳步隨近來到了門外,“這裏頭有什麼人在嗎平哥哥怎的突然就氣了”

    靜了一瞬阿平口氣不善地道:“你走開。”於是語聲一轉,嗓音裏多了一分楚楚可憐:“平哥哥,是杏兒做錯什麼事了嗎”

    杏兒我咀嚼了下這個名字,沒有忘記之前老郎中提到過杏丫頭,就是說這姑娘打從過來送藥起就沒走整整一下午我不在家中出動的時間裏,她幹了許多本該我乾的活,然後順便也扮演了一下我的角色

    正冥思間,聽到阿平忽然重拍了一下門,然後丟下一句:“你走吧。”隨後便步履沉行。大約是走進後屋時那姑娘才反應過來,情急而喚:“平哥哥,你聽我說。”然後啪嗒啪嗒而跑着追了過去,於是屋外恢復安寧。

    我磨了磨牙再磨了磨牙,胸口那股鬱結之氣還是沒緩過來。阿平這臭小子最後拍那一下門,丟一句“你走吧”到底是對着那紫衣姑娘說還是對我前者也就罷了,若是後者,這意思是惱羞成怒趕我走嘍還有我本欲乘此機會教教阿平道理的,被那什麼杏兒一打岔,一句話都沒跟他說上,這要讓我怎麼教

    在屋子裏繞走了十圈,才把那股浮躁給壓了下來,回頭一定得好好治治那臭小子。媳婦還在呢,就給惹來了爛桃花,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無蜜也不招彩蝶蜂,定是他跟人家放了電才把人魂給勾了。我咬着牙如是想,轉念又覺不對,那杏兒喚他是平哥哥,可見關係不是初次送藥這麼簡單,兩人交集明顯在我之前就有了。

    難道難道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阿牛哥,他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杏兒妹

    這個可能性很大,雖然阿平心智不全,可他有顏啊。以他現在的容貌,定是很小時就出落的脣紅齒白切英俊白皙的少年郎了,勾走了村子裏小姑娘的魂也不足爲奇。

    咕嚕嚕

    我的合情合理的分析判斷被一聲叫給叫斷了,苦笑着摸了摸肚子,扁平扁平的,餓得都有些腹痛了。這時候肯定不可能再跑出去找喫的了,瞥了眼佛臺上的貢果,天知道我有多想喫可是又不能喫,萬一吃了被劉寡婦知道估計得和我拼命。

    食物就別想有了,還是實際點窩回蒲團邊將雙膝抱緊了拱起,使得腰腹收緊不再感覺那麼疼。昨晚或許還有夢可做,這個夜晚估計很難再入眠了。

    依稀聽見一個哭聲穿過院子又遠了,我也沒多去在意,這時什麼杏兒梨兒的又與我何干誰給我一塊杏花糕都比這強。民以食爲天啊,有了食纔有身體做本錢,然後纔有資格傷春悲秋呢,否則一切都是扯談。

    我正在對自己催眠,只有快點睡着了就不感覺飢餓了。當悉悉索索聲再起時我一時以爲是幻覺,可不過片刻聲音便近了,黑暗中沒有轉彎地直截了當問:“阿平,你從哪進來的”

    隱約的輪廓靠近,呼吸微重,我一口先杜絕了那鬼藉口:“別再騙我說是從窗戶,這房間就一扇窗,那是天窗,估計你要再縮回去個四五年纔可能鑽得下。”

    無聲靜默時我也不催促,就安靜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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