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十里有嬌蘭 >231.轉身的距離
    逼近他的眸光,“你在揹着我做什麼”

    試圖從那雙眼睛裏瞧出什麼端倪來,可我想我的道行真的不夠,也可以說這個我看着從少年長成的男人已經深沉的讓我瞧不透了。我跟不上他急轉的思維,也揣摩不出他行事的動機,甚至我連他對朱棣是否還真心敬仰都分析不出來了。

    都說世間最難測的便是帝王心,阿平已經有了帝王相,這樣的他勢必會離我越來越遠。

    感覺他手指間的力道鬆了,我扯了下嘴角,讓譏諷盡露眼底後抽出腳大步而邁。並沒有負氣而走,只是走進了院中又躺進那張躺椅裏,搖搖晃晃着看那頭頂的藍天。

    庭院不深,藍天不遮,可我的心頭卻蒙着一層霧。

    身後腳步靠近,無需回頭也知是他自個從地上爬起來了,又直愣愣地杵過來。他也不在開口,就在我躺椅旁邊席地而盤坐,然後猶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燕七進來時我倆就是這怪異的氛圍,他看看我再看看阿平,還是對我說:“主子,你洗漱過了就可以用膳了。”

    哦,被某人一煩,我連洗漱這事都忘了。

    我還沒開口卻沒料身邊的人道:“先不吃了,沒胃口。”

    燕七也是一愣,過了一會才道:“公子,我是和她說,不是和你說話。”

    他回:“我也代她應答你。”

    我這聽了就不樂意了:“誰要你代我回話了我要喫,現在就去漱口喫東西。”等到我在漱口時才潘然醒悟自己上了阿平的套,可還是梳洗乾淨後走進了竈房,見桌上擺放好了一碗素面,他就站在門側的位置,像個守門人。

    我越過他端了碗哧溜哧溜地喫起面來,心說燕七的廚藝退步了,這面煮得也太淡了。

    等到喫完後聽見他在門邊問:“好喫嗎”

    我懶的理他,準備撤離此處。卻被他的一句話給留住了腳:“我已經派人去找你弟弟了。”等我擡起眸正視於他時,他又說:“你爹孃的墳墓也讓人去修葺了,另外原來清姨那間屋我準備專門供奉二老的靈位。”

    經他提起我纔想起自個因爲忽聞噩耗而心神恍惚,竟連阿爹阿孃的墳墓都沒去祭拜。對於他的安排我在默沉片刻後只道了一句:“你理該如此做。”

    無論他身份是否尊貴,他都是阿爹阿孃的女婿,這些後事自當由他來安排。

    不過話雖如此我還是朝着後屋深處而走,看見燕七從裏頭出來,他衝着阿平道:“已經都整弄好了。”我繞過他往內而走,腳一邁進就看到正中位置多了一張供臺,阿爹與阿孃的牌位就豎在那,而跟前各點了一支長明香。

    我打從將它們抱回來後,還沒有正式面對過。此時鼻間聞着香味,突然就悲從中來,走上前兩步就跪倒在了跟前,然後伏地叩首,久久不起。

    五年的養育之恩無以爲報,一別竟成永遠,我猶記得那天回孃家時阿孃那愁苦的臉,也記得阿爹在院中忙着張羅魚的背影,最令我沉痛的是小同。

    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也是我親手照料的,多少次我揹着他去找郎中,又多少次我守在他牀前。可如今他卻茫茫人海不知所蹤,我愧疚到想起就感心口鈍痛。

    發誓窮盡一生都要找到小同,哪怕是地下黃骨,我也要將他帶回來。否則,如何能讓雙親在九泉之下安息

    等過了很久我才慢慢起身,嘴裏有了血氣的甜腥味,是剛纔咬破了脣所致。

    迴轉身見那人就靠在門牆處,眸光裏不見同情與憐惜,只就是這麼凝看着我。這一點讓我心有感觸,因爲同情讓我顯得悲憐,而憐惜則顯得他太過矯情,早幹嘛去了

    所以我至少對阿平此刻的態度不算反感,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走過時他問:“要去二老的墳上走一趟嗎”這個人總是能戳到我的弱點,他深諳我在意什麼。

    再回壩頭村依舊是馬車,只是換了一輛華貴的,而且車上多了一個人。兩人隔了一段距離而坐,互不說話,可空間就這點大,清冽的氣息總能鑽進鼻子裏來。

    從銀杏村往壩頭村的路其實是一條小路,徒步走時不覺得有什麼,要走馬車就會覺得很不平了。之前去時就被顛簸,燕七有意挑了好走的路趕纔算平穩,可今日趕車之人全然沒顧及車內坐的人,車速趕得飛快不說,幾次顛簸都能將人給震騰空了。我是緊緊抓住了馬車的窗架才免於被顛摔下座,可幾次也都差一點跌到那邊。

    只聽車外趕車的吆喝了聲:“公子坐穩了。”話聲剛落我的屁股就從座位上飛起來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覺氣息驟然逼近,與此同時阿平撞在了我身上。

    驚怒擡頭,卻在下一瞬天翻地覆,整個連人帶車地翻身了。在落地的一瞬阿平極快地翻轉而下,使我摔在了他身上,他則悶哼出聲。

    哐當巨響後是一片靜滯,然後才聽見馬車外急喊:“公子,你怎樣”

    隨行的並非只有趕車侍衛一人,有幾名是騎馬跟在後面的,包括燕七。一衆人七手八腳地把我倆從翻身的馬車裏救了出來,燕七怒聲質問:“你是怎麼駕車的”

    “前頭那個大坑我以爲馬能躍過去的,誰想到馬蹄出去了又折回來啊。”

    燕七一瞪眼:“明知是大坑就不會從旁邊繞嗎非要從坑上過啊。”

    “這不是公子吩咐”

    話說到一半被阿平冷眼一掃,對方立即閉了嘴不敢再多言。我卻是看明白了幾分,不由冷笑了聲,得來阿平回眸的一眼,那眸光裏倒是清澈而無辜,對他低斥了兩字:“幼稚”就轉身走到一邊,等着他們將馬車搬正過來。

    阿平自是不用動手,他也來到了我身邊,目光也不看我就看着那處幾人在弄傾倒的馬車,低聲道:“你不肯理我,我只能想這個辦法。”

    這人臉皮厚起來一向如此,這還是在外面人前處,私下裏更沒皮沒臉。不過這回他沒用這種胡攪蠻纏的方式,那是因爲知道即使是這種方式也於事無補,虧欠了就是虧欠了,再如何也彌補不了當時的心傷。

    見我不語他也就也沉默了,等馬車被扶正後他舉步向前,卻發現我還頓停在原處。迴轉頭來疑惑地看我,朝他淺笑了下道:“我還是騎馬吧,免得等下再翻車了。”

    別人我也不熟悉就徵用了燕七的黑馬,翻身而上馬背時我環看了一圈,“可以走了嗎”

    最後燕七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才悶悶地鑽進了馬車,反倒是阿平還站在原處,一衆人都在等他。等過片刻他嘴角微微彎起,擡起腳竟走至我的馬前,然後微仰視角道:“都說夫妻當同甘共苦,既然你騎馬我也就陪你一道吧,這馬鞍甚是寬厚,坐上兩個人不成問題。”

    我聽着他話就感不對,等到最後眼睛越睜越大,剛要出口拒絕卻見他一蹬而上,動作靈敏地翻身坐到了我身後,並且還極其“自然”地圈住了我的腰。

    惱得我立即去拉他的手,哪料他雙手交握扣得極緊,我怎麼掰都掰不開,最後只能低斥:“你給我下去”他卻回我:“要麼咱兩一塊騎馬,要麼一塊坐馬車,二選一。”

    去他的二選一,我直接給他一手肘,聽着他喫痛的悶哼後才咬牙切齒念他的名字:“朱允炆”以爲他在身後沉默便是理虧,沒料頓了半響後他突然冒出來一句:“你自見我起都沒喊過我阿平了。”

    氣得我再不想開口說一個字,可又覺得不甘心,對他發狠了道:“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喚那名字,就連名帶姓叫你朱允炆”

    “也行,連名帶姓喊我的也就你一個。”

    這回我真是氣不動了,被他一句接着一句的懟到無話可說。等隨着隊伍而行時,腦中卻不受控制地在翻轉着他剛纔的話,好似當真打從見他起我或嘲諷或怒吼的全是朱允炆這個名字,而阿平只是留在心頭說;又好似會這麼連名帶姓喚他的人當真是沒有,從朱元璋到呂妃再到朱棣等一衆叔父,都要麼喚他平兒,要麼喚他炆兒,而底下朝臣侍衛則都只敢喚他殿下或公子,一圈細數過來當真就只有我衝他喚朱允炆。

    仔細回味過來是有些了悟的,他在故意藉着這些鬥嘴皮子來分散我的注意力,也試圖抹去我在他面前劃下的鴻溝。

    “公子,前面就到了。”

    旁人的提醒打斷了我的冥思,擡起眸就見不遠處兩座孤墳聳立,鼻子一酸,難受的感覺紛涌而來。總以爲自己能夠將情感分得很清楚,那是事不到臨頭,真的到跟前才知有一種悲傷是無法抑制的,比如,以爲不過是轉身的距離,再回頭卻已隔了陰陽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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