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將程爺引入外院廚房,端來一杯清茶,而後又一臉決然地走出門去。
程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頓午膳喫完,提親的事沒上兩句,但又沒有送客的意思,這算弄得什麼鬼
程爺沉思片刻,放下了茶杯,悄然起身,跟在竹的背影后漫步而去。
內院中,棋桌兩旁瀰漫着濃濃的火藥味。
“您這意思是,不應”
花姐兒一隻素手拍在桌面上,兩眼瞪得有銅鈴大。
胡氏摟着劉娟兒坐在她對面,一臉難色地點了點頭。
“姑娘,我家困難不,虎子年紀也還,如今還不是親的時候。”
花姐兒冷笑道“你家困難有什麼打緊我自帶嫁妝千兩,成親後不愁沒有好日子過以後妹親,給您二老養老送終,都包在我身上還不成”
劉娟兒心想,這女子已經半瘋,好話盡怕是也無用,便忍不住開口道“我聽長輩過,咱們清白人家,不能娶煙花女子的誰稀罕你的錢”
胡氏蹙着眉頭,大力捏了一把劉娟兒的手,示意她不要多嘴。
花姐兒氣得嬌容煞白,拍着桌子嬌叱道“果然是瞧不起我,要棒打鴛鴦嗎”
“哪兒來的鴛鴦,明明是你自作多情”劉娟兒氣得跳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怒吼道“都了我哥不喜歡你,你爲啥要爲難我孃親”
“你胡”花姐兒捂着胸口,直立起身,瘋狂地將手邊盤碟統統揮落。
雪白描花的上等食器稀里嘩啦碎了一地,彷彿適才那頓豐盛的午膳只是一場美好的幻影。
“潑婦我纔不要你做我嫂子呢”劉娟兒的嘴鼓得老高,一對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花姐兒“你對我孃親這麼無禮,是媳婦該有的態度嗎”
這兔崽子懂得還不少花姐兒氣得渾身發抖,多日裏腦中那根緊繃的弦似乎在此時受到了洶涌衝擊,啪地一聲斷掉了。
“是是我不好,我不配”花姐兒咬着一口銀牙,從牙縫裏擠出顫抖的聲音“我得不到好,你們也別想快活我這就讓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看你的好女兒身在什麼腌臢地方我倒要看看你以後能尋得哪般如意郎君”
“別”胡氏臉色慘白地了起來,緊緊摟着劉娟兒,眼中滿是乞求的淚光“好姑娘,你還年輕,何必記掛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我們娟兒還這麼,乾乾淨淨一個女娃兒,你若毀了她一世名節,可是要遭報應的呀”
花姐兒仰天發出一陣帶着哭音的大笑,狀似瘋狂地指着劉娟兒怒道“我如今倒貼嫁進門你都不答應,窮途末路,還怕什麼報應”
“姐稍安勿躁”
竹手執一柄菜刀款款而來,她在花姐兒面前定,擡起菜刀壓在自己的脖子上,面色平靜地“請姐放嬸子和妹回家,然後答應程爺的提親。”
花姐兒臉上漫起一片青灰,渾身發抖地看着竹,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竹眼中淚光閃閃,面上浮起深情又悽苦的笑容,她看着花姐兒柔和笑道“請恕竹失禮,婢子自跟隨姐,自是知道哪條路對您更好,還請成全竹的一份心,莫要再誤入歧途”
花姐兒氣得大罵“你這車馬口買來的下賤丫頭,誰給你的膽子以死相逼”
“姐若不信婢子的忠心”竹盈盈一笑,豔若桃李的臉頰上滾落兩行清淚,她手中猛一用力,涓涓血水順着脖子流淌下來。
“不好救人啊”劉娟兒和胡氏幾乎同時驚叫出聲,劉娟兒眼疾手快地衝上前去拉住竹的胳膊,見那脖子上的傷口皮肉翻開,嚇得心臟一陣亂跳。
花姐兒心肺俱裂,瘋狂地衝上去扶住竹軟綿綿的身子。
正在二院門外偷聽的程爺也飛奔而來,一把奪過帶血的菜刀,連連嘆息。
“姐你若安好,便是我下輩子的福氣”
竹眼前漸虛,伸出沾滿熱血的手,輕輕撫在花姐兒臉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你這是何苦呀”花姐兒抱着竹的屍身一頭栽倒在地,崩潰大哭。
劉娟兒紮在胡氏腰間,孃兒倆都嚇得面色蒼白,瑟瑟發抖。
“好了,你們先回去吧。”程爺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胡氏和劉娟兒一揮手。
“程叔,這裏不要緊嗎”劉娟兒怯怯地看着他,這麼慘烈的爛攤子,她自然希望這個沉穩的大叔如他的外表一樣可靠。
胡氏正要開口回絕,劉娟兒已伸出手接過碎銀,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輕聲“謝謝叔,您的點心真好喫,以後我還會去福祿齋找您話的”
程爺捋了捋鬍鬚,儒雅笑道“後會有期。”
胡氏帶着劉娟兒偷偷摸摸地走出東柳衚衕,一直走到岔路口才鬆了口氣,她揭開劉娟兒面上罩着的布巾,低聲責怪道“咱怎麼好隨便要別人的銀子。”
劉娟兒悶悶不樂地低着頭,輕聲“娘程叔肯定都聽見了,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兒了。他這是覺得花姐兒做的不對,代她向咱們道歉呢,他這麼有心,咱們咋能不給人家面子”
胡氏嘆着氣拍了拍她的腦袋“唉,你這丫頭,精得和那話子上的石猴似地偏偏不讓人省心”
劉娟兒眼前突然閃過虎子明朗的笑臉,不禁心口一跳,急忙拉着胡氏問道“哥除了被爹打,還有什麼別的事兒沒有那個都抓起來了嗎”
胡氏冷淡地點點頭,牽着劉娟兒的手邊走邊“你爹一大早就趕着驢車拉你哥去衙門過堂了,今兒提審犯人,他們爺倆要去作證。”
“啊娘,我也要去”劉娟兒眼前一亮,急忙扯住胡氏的衣角不停撒嬌,開玩笑,古代的三堂會審,她怎麼能不見識一下
胡氏也放心不下丈夫和兒子,便對她點點頭,叫住一輛過路的牛車,對車伕了一番好話,又付了三個銅板充作車資。
車伕吆喝着甩起繩鞭,牛車拖着母女二人悠悠往衙門口駛去。
牛車的速度比馬車遜色得多,等趕到衙門口,大門外已經擠得人山人海。
幾個衙役不停地揮舞木棍驅趕人羣,卻沒什麼作用。
老百姓們個個伸長脖子往裏瞧,人潮洶涌,潮起潮落,胡氏和劉娟兒只能大眼瞪眼地呆坐在牛車上。
“娘,咋辦呀”劉娟兒踮着腳看了半天,只看到一片黑壓壓的腦袋。
車伕一臉無奈地對胡氏“咱紫陽縣鮮少有這麼大的案子,這擠得我的車都走不動道了,還是在此處歇歇吧”
胡氏想着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又帶着女兒,確實不好往人羣中擠,便拉着劉娟兒坐下,靜等劉樹強父子出來。
好在不時有得近的人對外喊話,將堂審的情況一波波地往外傳。
“呸還當是個清天大老爺,這不痛不癢地審給誰看”
“哎喲,那滿爺可真是一臉兇相縣太爺咋也不嚴刑逼供呢”
“聽了嗎五年前有五個整齊的男娃一夜之間消失的沒影兒”
“可不,今兒被傳來作證的人好有幾家,堂上都不下了”
“娘情況好像不好呀”劉娟兒皺着臉,拉了拉胡氏的衣袖。
胡氏正要找人探問情況,人羣中突然傳來一陣嘈亂的馬蹄聲。
一隊車馬轎輿出現在洶涌的人潮中,艱難地向前慢慢推移。
衙役們情緒振奮,開始賣力地驅散人羣。
有人高聲喊道“清河道監察御史王鼎懷王大人到”
衙門背面,重犯監牢。
方思勞戴着枷鎖,一臉清白地跪坐在茅草堆中,等待過堂提審。
他背後窩着一個早已不成人形的罪犯。
那人是匍匐在地,不知何時翻了個身,手裏露出一個黃中泛白的餑餑。
方思勞已經多時未進米水,見到那餑餑,猶如老虎見了羊,不顧自己行動不便,又踢又挪地蹭到那犯人身邊,撿起餑餑就咬。
這餑餑居然意外的美味,口感勁道,面味甘甜,方思勞好像十幾年沒喫過飽飯的人一樣狼吞虎嚥,直喫得淚流滿面。
“呵呵,好喫嗎”
那犯人突然用手撐起側面,一臉悠然地看着狂啃餑餑的方思勞。
方思勞來不及搭話,匆匆嚥下最後一口餑餑,面上泛起一絲苦笑,那笑容還未散,他腹中突然一陣絞痛,幾股泡沫涌到脣邊,散發出一陣惡臭。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牢房裏已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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