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師年紀大了精神不好,儘管如此,她還是婉拒了學生們送她回去的提議,固執地決定自己坐公車回家。

    陸昭在季錚的威視下不知不覺就把那三個字說出了口,她自覺丟了面子,沒等大夥兒散夥就拍拍屁股跑了,在座的其他同學打着哈哈勸了幾句,放棄了原本想再約着去酒吧熱鬧熱鬧的念頭,道過別後也都各自回家。

    入夜後的颯颯秋風捲起街道上的落葉,圍着不遠處的路燈燈柱打了個轉,寒風掃過池以歌裸露在外的小臂,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她站在酒店門口搓了搓胳膊,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盤算着現在跑去車站也不曉得能不能趕得上末班車。

    車輪擦過地面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池以歌擡頭一看,一輛顏色騷包的跑車停在了她面前,季錚搖下車窗,言簡意賅地與她道,“上車。”

    池以歌:難道現在警局工作的薪水變得那麼高了嗎,沒記錯的話這車好像不便宜

    “沒貪污,沒收賄,這車來路正當,你可以放心上來了”季錚趴在車窗上望着她的臉緩緩開口。

    池以歌條件反射地捂住嘴,“我剛剛說話了嗎”

    “沒有。”季錚眼裏帶出幾分笑意,他指了指臉頰:“但心裏想說的話,全寫在臉上了。”她臉上幾乎寫滿了怎麼辦怎麼辦,要是季錚貪污受賄我該怎麼拉他回頭纔好。

    池以歌:“”

    行吧,她回頭就弄個臉基尼把整張臉都包起來還不成麼。

    “快上車吧。”季錚打量着她的眼色,搶在她開口前說道,“不用說麻不麻煩的,我們上下樓,剛好順路。”

    池以歌:要不是一連交了足足半年的房租,她回頭就得把搬家這件事提上日程。

    “末班車是在7點40分,從這裏過去到車站還有10分鐘的距離,而現在已經7點38了,如果你對自己的跑步速度足夠自信”季錚說這句嘴角的笑容抽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池以歌高中時那慘不忍睹的體育成績,他朝她比了個請的手勢,“你可以試試。”

    “哦,差點忘了提醒你一聲。”季錚故意壓低了聲音,“前不久就在這附近,出了樁人命,聽說入夜後還經常能聽見有女人在路口哭呢,你走的時候一定要當心,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可千萬不要主動靠過去。”

    池以歌雞皮疙瘩一震,她飛快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才鬆了口氣,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地道:“什麼神神鬼鬼的,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從不相信這些。”

    要是這時候他上去戳她一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嚇得直接從座椅上蹦起來,季錚看着旁邊這隻一戳就破的紙老虎,直到池以歌也朝他看過來,似乎在奇怪他怎麼還不開車,他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把頭轉回去。

    池以歌扭頭看着窗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中安靜的氛圍幾乎讓她產生了一種跳窗而逃的衝動。

    “今天謝謝你幫溪溪說話。”池以歌抓着安全帶,道。

    “不是幫她說話。”明明才過了一會兒時間,池以歌卻無端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前方的紅綠燈變了顏色,季錚踩下剎車,把車停在路邊,池以歌驚訝地去看他,正好對上他向她看來的眼神。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蘊含着萬千星辰,“陸昭說你小心眼,我不高興。”

    池以歌腦袋一空,停頓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哭笑不得地道:“原來你是在在意這個,我沒有放在心上的”反倒是他這個樣子,認真地像是她見過社區裏最珍惜的寶貝被他人說了的小朋友,不依不饒非要駁斥回來。

    “我不高興。”

    綠燈亮起,季錚轉動方向盤,他平視着前方,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實,“當着我的面說你不好,就是不行。”

    季錚用一句話把池以歌震成了半個呆子,直到他打開車門讓她下車,她纔將將回過神來。

    池以歌左右看了一圈,驚覺這廝壓根就沒打算把車往回家的路上開,而是帶着她來到了二中背後的那條垃圾街。

    雖然是叫垃圾街,不過這條街可算得上是他們高中時的寶地,兩邊的鋪子開得全是各種各樣的小炒店,什麼火鍋燒烤大排檔,煎餅拌飯炸雞排的,都是應有盡有,也就現在這個點,加上又是週六,附近的人要比平時少得多。

    季錚輕車熟路地帶着她往巷子裏走,池以歌邊走邊看,有很多店都關着門,那些招牌跟她記憶裏的已經有了很大的出路,基本都換過了一輪。

    巷子的盡頭,有家小炒店仍亮着燈,老闆娘站在竈頭給店裏的客人炒菜,一大盆切好的小菜被倒進鐵鍋裏,油爆出刺啦刺啦的聲音,老闆娘聽見腳步聲擡頭一看,立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喲,是小季來了呀,快進來快進來。”

    “今天還帶了朋友過來的,還是個漂亮姑娘呢,來來來,坐着,阿姨這就給你們做好喫的去,小季還是喫老樣子,是吧”

    季錚嗯了一聲,“給她也照樣上一份就成。”

    池以歌抿了抿脣,跑去竈前盛了兩碗湯放下,“你經常來這兒喫飯嗎”

    季錚擡眼看她,朝她點了點頭

    這家店是她和季錚高中時最常來的,她都不記得曾經有過多少個早晨,敞着校服的少年趴在桌上對着空空的作業本直撓頭,池以歌回回態度堅決,偏又拗不過頭,只好把自己字跡工整的作業遞過去,邊往他嘴裏塞喫的邊警告,“下次能這樣,你不好偏科的”

    “這些都要重新再做一遍,知不知道”

    季錚應是應了,她卻不放心,只好祭出殺手鐗,“你還想不想跟我念同一所大學了”

    原本還懶散着的少年郎像是突然被戳到了哪個開關,立馬精神一振,刷刷動筆研究起題來。

    “來了來了,兩份臘腸混炒,給你們放這兒啦。”

    這家店的分量向來是很良心的,老闆娘似乎總擔心客人們喫不飽,給炒了滿滿一大盤。

    季錚遞了雙筷子給她,“喫喫看,味道有沒有變。”

    店裏的臘腸是老闆娘自個兒做的,味道很地道,切得一片片地夾在飯裏,原先這家店的臘腸炒飯裏是隻單放玉米粒和小青菜的,池以歌和季錚每次來都是讓老闆娘做成混炒,往飯裏再添點年糕片,再加上梅乾菜和酸豆角一起炒,她管這個叫她和季錚的祕密菜單。

    米飯是拿鑄鐵鍋炒的,下鍋後往裏倒了醬油翻炒,還放了點蔥花提味兒,雞蛋炒得微微泛着焦黃,喫起來卻嫩嫩的,口感鬆軟,還帶着臘腸的香味。米飯被炒到金黃,鍋里加了豬油,一粒粒都冒着油光,臘腸下得很良心,給切了薄片,是漂亮的棗紅色,臘衣緊貼着腸肉,肥瘦均勻,肉香濃郁,放進嘴裏越嚼越香。

    梅乾菜和酸豆角的鹹酸味與炒飯融在一起,酸豆角一口咬下去又脆又香,酸脆爽口,正好緩解了炒飯的油,一碗飯下肚也不會覺得膩。

    池以歌出國後自己也試着這麼做過這道炒飯,卻怎麼都比不上現在喫到嘴裏的這個味道。

    老闆娘忙忘了竈上的東西,端着一碗玉米排骨湯過來放在兩人中間,“送你們的,年輕人就該多補補。”

    店裏來往這麼多客人,她只覺得池以歌看着面熟,卻想不起來她是誰了,只樂呵呵地對着她道:“小季可喜歡我店裏的炒飯了,除開國外那兩年,每個禮拜雷打不動都要上我這兒喫一回,每次回國的時候也得到阿姨店裏喫飯,還不忘給帶點東西,那可是個好孩子啊”

    老闆娘雖然不曉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可她眼尖得很,就想幫小季多說說好話。

    池以歌拿勺的手一緊,隔着玉米排骨湯騰騰往上竄的霧氣對上季錚點墨般的眼眸。

    老闆娘仍在問她:“小姑娘,喫得好不好,下回常來啊”

    池以歌倉惶低頭,掩去眼裏的熱氣,“好喫。”

    “我一定常來。”

    池以歌拿鑰匙開了門,溫暖的燈光頃刻間灑滿了整個房間,戳戳聽見動靜立馬就跳了過來,繞着她的小腿打轉,尾巴直到圈圈,伸着舌頭哈哈地吐氣。

    池以歌把它的小飯碗拿過來給它倒上狗糧,戳戳瞬間就把她這個主人拋到了腦後,喫起東西來連眼角的餘光都懶得給她一個。

    池以歌嘴角一抽,這小沒良心的喫貨。

    她的手機屏幕一閃一閃地亮着,池以歌拿出手機一看,全是小粉絲在她微博下面的評論。

    困困的奶兔:今天喫到了學生時代熟悉的味道

    這麼晚了還喫,說好的過六點不喫東西呢

    小姐姐吃了什麼好喫的,分享一下吧,決定拿它當明天的午飯了

    困困的奶兔:是臘腸炒飯,讓老闆娘另加了年糕和素菜

    還可以這樣混炒的嗎,也不知道我們這邊的小店可不可以,我明天去問問看

    羨慕欸,在我們這的話還要另外算錢來着

    想喫臘腸惹,算了算了先下去泡包方便麪啃啃吧,減肥計劃,卒

    誒,兔幾你這麼晚一個人去夜宵嗎,還是說

    我聞到了“姦情”的味道

    池以歌翻評論的手一頓,她眉眼低垂,鬼迷心竅地在底下回復了句,“嗯,有朋友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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