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戳趴在池以歌的桌上,伸出爪子躍躍欲試地想要去碰一碰她的電腦。

    池以歌把手裏的托盤放到桌上,一手把戳戳抱起來,戳戳發出嗚嗚的叫聲,無辜地朝她眨巴着眼。

    “不可以隨便動媽媽的電腦,知不知道”戳戳做壞事之後朝她賣可憐的本事煉得越發爐火純青,以池以歌的抵抗力根本拿它沒有辦法,更何況視頻那頭,池媽媽還跟看熱鬧似地邊笑邊幫戳戳求情。

    池以歌把戳戳放到膝蓋上,從托盤裏拿出準備好的牛奶和一盤嫩烤雞胸肉沙拉,白底藍邊的盤子上鋪着一層脆脆的生菜,雞胸肉被切成一片片地蓋在上邊,雞肉上撒着調味的胡椒粉,池以歌往盤子上給自己來了兩大個土豆泥球,洗得乾乾淨淨的小番茄圓滾滾地臥在土豆泥邊上,頂上還丟了一個對半切開的白煮蛋。

    視頻裏的池媽媽不贊同地看着女兒,“你晚上就喫這些”

    “不想做飯了嘛,而且這裏有葷有素有粗糧,很夠吃了。”池以歌說着,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肉,“正好還能清清腸,媽你看,我都快長出雙下巴啦。”

    池媽媽看她的寶貝女人的時候總是帶着厚厚的濾鏡,當即就道,“這有什麼的,圓呼點纔好呢,你說說你之前啊,都瘦成什麼樣了”

    池以歌低頭做乖巧狀,聰明得不在這會兒跟母親爭辯她的胖瘦問題,即使她能篤定,就是有哪天她胖成頭小豬崽,池媽媽也會發自內心地覺得她“還成,該多喫點”。

    因爲時差的關係,池媽媽那邊正是清晨,池以歌的視線順着池母下樓,從信箱裏取出今日份的鮮奶和報紙,池母剛想走進屋內,就被那位鄰居先生叫住,隔着籬笆遞給池媽媽一束自家院裏養了開得正好的玫瑰花,還細心地提前拔去了花刺。

    池媽媽推拒不過,只好收下,再轉向視頻時,就看見女兒笑得滿臉促狹。

    她心思一轉,立馬就想到女兒在想些什麼,當即無奈地笑了起來,“你啊你啊,成天就想些有的沒的。”

    池媽媽把餐桌上的花瓶拿去水龍頭下接了水,再將嬌豔欲滴的玫瑰插進了花瓶裏,輕輕撫過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束,“媽媽呢,這輩子有你爸一個,就夠了。”

    池以歌沉默不語,從她這個角度,能看見池媽媽背後那面牆上那幅父母結婚時的照片,穿着白西裝的男人輕輕親吻着女人的額頭,看上去溫馨又深情。這些年,無論是媽媽生病住院,還是搬家到這裏,池母的行李箱裏,永遠都不會少了這張相片。

    父母感情好當然不是什麼壞事,但距離她父親犧牲,已經有足足九年了。

    “以歌啊,媽曉得你在想什麼,你怕媽孤單,想媽媽能有個人陪在身邊。”池媽媽眼底露出懷念的神色,“媽有你爸爸,這輩子就足夠了。”

    “我二十歲認識的你爸爸,你不知道,你爸那時候可傻了,你外公當時擺明了要給他這個未來女婿一個下馬威,他還跟個愣頭青似的,明明是個一杯倒,還非要給你外公敬酒,給灌了個爛醉,這倆爺們,我跟你外婆攔都攔不住。”

    池以歌沒有打斷母親,她安安靜靜地聽她說起和池爸爸之間的舊事。

    “你爸喝醉了之後,拉着你外公的手,這麼個大高個,硬是哭得稀里嘩啦的,他說,他不敢保證能讓我大富大貴,但他一定竭盡所能照顧好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在他那兒喫到半點兒委屈,他到老都會拿我當塊寶。”

    “除了他沒能陪我到老之外,他一個字都沒騙我。”

    池媽媽扭頭看着牆上的照片,眼裏波光攢動,她溫和而又堅決地與女兒道:“媽媽遇見過你爸爸,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啦。”

    池媽媽又和池以歌聊了會兒天,就趕緊催她上牀睡覺。

    戳戳這兩天掉毛掉得厲害,池以歌實在不能放它到自己牀上睡,只好把它趕到客廳的窩裏,戳戳委屈巴巴地不肯走,扒拉着爪子在外邊撓了半天的門,池以歌聽得不落忍,把它連狗帶窩又給挪了進來。

    沒有戳戳在外鬧騰,池以歌這晚,睡得也不算好。

    她一整個晚上零零碎碎地做了一大堆夢,有時候是穿着校服的季錚跟人換了位置拉着她一起晨跑,有時候又換成現在的他埋在她頸間,一字一句跟她說不許分手,兩廂畫面穿插交錯,惹得池以歌煩不勝煩,她想揮揮手把這個無孔不入的人從她夢裏丟出去,卻被對方強硬地扣住了手腕,男人低下頭,收起先前的流氓做派,鄭重其事地在她腕間輕輕啄了一口。

    到最後,又變成池媽媽在她耳邊問她,遇見過那個人,你以後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那麼以歌,你遇見那個人了嗎

    你遇見他了嗎

    做整晚怪夢後的後果,是池以歌被鬧鐘加上戳戳叫聲的二重奏弄醒,當她起牀理着頭髮走到鏡子前一看時,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兩個老大的黑眼圈。

    乍一看活像是給人打了兩拳。

    池以歌默默地嘆了口氣,把放在抽屜裏的遮瑕膏給翻了出來。

    她已經打算好要怎麼給女孩兒捏蛋糕上的小人,從小區裏的早餐店買了早飯出來,遠遠地就看見那個在她夢裏做了一晚上亂的男人剛晨跑回來,池以歌腳下一頓,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儘可能把自己從季錚的視角里抹去。

    一眼就看見了池以歌,正打算過去跟她打個招呼的季錚:

    他抿了抿脣,昨晚的好心情瞬間消失了個乾淨。

    耳機裏宋鋒的聲音正嗡嗡傳來,“喂,我說老季,你這難得說幫大家帶大餐的,那幫小的可都餓着肚子嗷嗷等着你呢。”

    “不帶了。”季錚看着那道身影躲命似的躲着他,眉心蹙成了一團,沒等宋鋒吱聲,就掛斷了電話。

    十分冷酷無情。

    很符合小警員們給他冠上的“大魔王”之稱。

    宋鋒:什麼人哪這是。

    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到了甜品屋,池以歌搬出要用的原料,準備按照女孩兒昨天跟她說過的喜好,着手給她做一款巧克力慕斯蛋糕。

    她把奧利奧碎和黃油攪拌均勻了鋪在模具的底層,細細拿勺子壓得平整,方曉楠擦完桌椅趴在玻璃上看着,心說這做蛋糕的人要換了是她,這麼一大袋的奧利奧碎,起碼得有一半是在過程中進了她肚裏。

    方曉楠摸摸自己的臉蛋,下班的時候店裏剩下的麪包,池以歌總不吝惜讓她帶回去和陳厲一起分享,以至於自打在這兒工作以來,她和男友的臉一天比一天圓,有時候她都擔心,她和陳厲愛情的小船會不會被日漸上漲的體重給壓趴下。

    正當方曉楠猶豫着要不要剋制一下飲食的時候,空氣中傳來的香甜就一跳一跳地竄到她鼻尖,勾引着她的味蕾。池以歌抓出一大把巧克力倒上生奶油低溫融化,巧克力的醇香肆意在料理臺間蔓延,融化了的魚膠粉被她倒進巧克力裏,將巧克力和打發好的奶油充分融合,再讓它們平鋪在做好的奧利奧餅底上進行冷藏。

    等池以歌如法炮製將剩下兩層做好鋪上去,她擦了擦手,正準備着手開始捏翻糖小人,一擡頭就見方曉楠眨巴着星星眼看着她,彷彿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減肥什麼的是不可能減肥的,只有在這裏兼職一天,她是絕對不可能減肥成功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放寬心了喫來得舒坦呢。

    方曉楠攥了攥拳頭,還是得好好工作,爭取讓以歌姐有多多的時間做好喫的給她開小竈

    池以歌看着眼見這個突然像是打了雞血奮起工作的女生:“這是怎麼了”

    昨天來定蛋糕的女孩兒名叫蘇甜,是市裏育才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昨天來訂蛋糕的時候,她和池以歌約好了放學就坐公車過來池以歌這兒取蛋糕,“不會耽誤姐姐時間的。”

    小姑娘拍着胸脯甜甜地笑着向她保證。

    “你一個人過來,取完蛋糕再回家就晚了,要不還是”池以歌猶不放心。

    “沒關係的,媽媽工作忙,我都是自己坐公車上下學,路線可熟了,而且外婆和學校裏的老師從小就教我們,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蘇甜掰着手指數着,小大人似的保證,“這些我記得可牢了,姐姐你就放心吧。”

    池以歌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算着離女孩兒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把冷藏的蛋糕取出來脫模,又撒了一層可可粉上去,一對手拉手母女的翻糖小人被她輕輕放在了頂上。

    小朋友應該會喜歡的吧,池以歌託着下巴思考,可她沒想到的是,直等到太陽西沉,也沒在門前看見那個女孩兒的身影。

    蘇甜沒有手機,她也沒法聯繫她。池以歌焦急地等着,一雙眼時不時就往門口瞟。

    甜品店的門終於被推開,池以歌激動地站起來,進來的卻不是蘇甜,而是一個頭發凌亂的老太太,她跑得太急,氣都沒喘勻,額頭上沁出了一層汗珠。

    池以歌心口一震,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老人一雙乾癟的手撐在桌上,氣喘吁吁地問她,眼裏全是期望與惶急。

    她問

    “你看見蘇甜了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