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南市公安局。

    蘇甜的外婆坐在座椅上,她牢牢地抓着池以歌的手,彷彿希望從中尋找一點慰藉,豆大的淚珠順着瘦削的臉龐不住地往下淌,老人家滿頭的白髮,整個人像是秋日裏樹梢上的最後一片枯黃卷曲的葉子,只要有陣風吹過,就足以把她給碾進土裏。

    有女警倒了杯熱水給她,蘇甜的外婆目光凝滯地看了她一眼,呆呆地接了,握在手裏,卻不去喝,精神氣都隨着孫女兒的失蹤給抽光了,“我甜甜很乖的,她沒有爸爸,從小到大都是我在帶她,她知道家裏沒錢,就很體諒我,別的小孩兒跟家裏大人要東要西的時候,她從來不跟我開這個口,那會兒她媽媽在外邊忙着工作,還沒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她丁點兒大個人,還知道要幫我做做家務。”

    “我知道現在外邊亂,壞人也多,只是她媽工作忙,甜甜還那麼小,以後要花錢的地方海了去了,我一把老骨頭,只能幫人做裁縫做飯的賺些錢,實在抽不出時間接送她,好在甜甜聽話,我告訴她的事兒都記得牢牢的,還能背一遍給我聽呢。”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知道她今天要去買蛋糕,要是我今天能去接她,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萬一甜甜有個什麼意外,我可怎麼活呀”老太太睜着一雙渾濁的老眼,突然抽手狠狠給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池以歌鼻子一酸,忙和女警一人一邊按住老人的手勸她,“您彆着急,甜甜一定能平安找回來的。”

    隔了幾步之遙的辦公桌前,宋鋒那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着從蘇甜經過的各個街區拷貝過來的監控錄像,他的眉頭幾乎都要杵成一個“川”字,在他的桌上,赫然擺放着一隻狐狸吊墜,那是蘇家老太太沿着小孫女回家那段路一路上找過去,在裏學校不遠處的那條街上撿到的。

    池以歌還記得這個吊墜,就掛在蘇甜的書包上,小姑娘揹着書包走動的時候,毛絨絨的狐狸吊墜也跟着一甩一甩的,很是可愛。

    蘇甜的班主任也被打電話叫了過來,班主任是個新畢業沒幾年的小姑娘,乍一碰上這樣的事,也是嚇得不輕,一抽一抽地在那兒掉眼淚,“我,我是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啊,我們學校對小孩子的防拐防騙教育一向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她們低年級,隔幾周都要跟他們講這些事兒,蘇甜今天放學的時候,我還是看着她背了小書包出的教室,明明都好好的,怎麼怎麼就”

    黑白的監控視頻一幀幀地流過,宋鋒心知時間託得越久,女孩兒的安危就越難以保證。他的神經繃成了一條線,監控的畫面裏,那個叫蘇甜的孩子正蹦蹦跳跳地走在街上,她和同行的女孩兒道了別,走到街角時,又照了照路邊服裝店透明的玻璃鏡子。

    等一等宋鋒拉大了監控畫面,在玻璃鏡子裏,分明可以看見有個人正站在另一頭陰暗的衚衕裏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兒,這人頭髮蓬亂,穿着也很邋遢,像是個流浪漢,他手裏拿了根糖葫蘆,朝女孩子招了招。

    蘇甜顯然注意到了這個人的存在,她後怕地退後了兩步,慌亂地回頭看了眼衚衕,同時加快了步伐,拽着書包帶子大步朝前走去。

    誠如她的外婆和老師所言,蘇甜是個很聰明懂事的女孩子,就是尋常小孩見了這樣的人,也不敢輕易去靠近,更何況是她,蘇甜幾乎是掉頭就走,儘量往人多的地方擠。

    宋鋒加快速度看着接下來的視頻,蘇甜就是再早熟,也還是個二年級的小娃娃,身後有這樣的怪人一直跟着自己,她怎麼能不驚慌,一時慌不擇路地,東拐西拐,居然給她拐進了b區那片路段。

    宋鋒重重地錘了一拳桌子,b區正在搞建設,很多路段都還沒修整好,是沒有監控的。

    “呀”女老師驚叫一聲,“這不是那個老瘋子麼。”

    宋鋒立馬回頭,“你說什麼。”

    “這人腦子有點不好使,我聽人說家裏也沒人了,有段時間趕在上學放學的時間,天天蹲在我們校門口,盯着來上學的小朋友們看,被學校的保安趕了好幾次了。”女老師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她後怕地問道:“難不成蘇甜是被他給帶走的”

    “誰,誰抓得我甜甜”蘇甜的外婆急急忙忙站起來衝向宋鋒,老人年紀大了,情緒起伏太大,起身的時候,還原地踉蹌了一下,驚得池以歌趕緊把她扶住,“您別激動,快先緩緩。”

    “警察同志啊,是誰抓的我甜甜那。”蘇甜的外婆老淚縱橫,抓着宋鋒的胳膊哭道,“我就那麼一個小孫女,從小辛辛苦苦帶到大,她要有個萬一,這是要我的命啊,求求你們了警察同志,一定要幫我把甜甜平平安安帶回來啊。”

    “宋隊,我查到了,這人叫李建設,就住在新百路”

    宋鋒自打有了老婆孩子,對這種向孩子下手的案子更是深惡痛絕,“您放心,我一定盡力”

    “帶上我一塊兒吧,啊。”蘇家老太哀切地看着他,“甜甜肯定嚇壞了,我得第一眼見着她纔行啊。”

    “這”

    且不說他們辦案,帶上蘇甜的外婆方便不方便的,要是蘇甜平安還好說,萬一出了點什麼意外,老太太這身子骨哪還撐得住啊。

    “怎麼全圍在這兒,等着犯人自個兒乖乖送上門來麼。”

    季錚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過來,他顯然也是接到消息後匆忙趕來的,襯衫的扣子都沒扣好,季錚將警局裏的人掃視一遍,見到池以歌時,他的目光一窒,隨及快步朝她走來,確認她沒出事,才沉聲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蘇甜她今天本來是要到我店裏拿蛋糕的。”池以歌垂下頭,指甲釘進肉裏,聲音沙啞地答。

    季錚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她在想些什麼,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手輕輕放在她頭頂,揉了揉她的頭髮,“怕什麼,我在這兒呢。”

    “我會把人帶回來的。”

    他低沉的聲音涌進她耳裏,神奇地讓池以歌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慌亂不安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嗯,她在心裏默默地回答,我信你的。

    宋鋒和季錚都不是善於勸慰這樣的老人的人,還好局裏有能說會道的女警,總算把老人安撫了下來。宋鋒鬆了口氣,點了人坐上警車,在夜裏飛快地向查到的李建設的住址駛去。

    李建設的條件不好,所住的地方環境同樣正規不到哪兒去,周圍的住戶也是魚龍混雜,警隊一行一早按掉了警笛,在黑夜裏無聲地向目的地行進,偶爾有附近的漢子叼着根菸出來透氣,見着警車開過來,嚇得立馬又鑽回了屋裏。

    季錚在車上翻看着李建設的信息,李建設原本不是南市人,老婆孩子都沒了,自己精神也出了問題,平日裏靠着撿廢品爲生,勉強維持溫飽,連住也只能住在別人原本準備拿來當車庫,便宜租給他的架空層裏。

    前邊那段路窄得厲害,開不方便開進去,一行人跳下了車,宋鋒朝衆人比了個手勢,警員無聲地散開,潛伏在李建設屋前的各個角落裏。

    宋鋒走上前去,他清了清嗓子,敲響了架空層的拉門,“有沒有人在裏邊,我物業的,有事兒找。”

    裏邊沒有人迴應他。

    宋鋒心裏咯噔一下,他等了幾分鐘,正打算揮揮手暴力突破的時候,門裏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什麼事。”

    男人甕聲甕氣地問,緊接着就是一串拖沓的腳步聲。

    拉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一張長滿絡腮鬍的面孔出現在他們面前,宋鋒的視線擦過李建設的身影,一眼就掃見被放在地上的那個粉色哈嘍凱蒂的書包。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這果然是監控裏蘇甜身上背的那個

    宋鋒咬了咬牙,劈手往李建設脖子上來了一掌,膝蓋向上一頂,將李建設的手臂反扭過來,幾個刑警忙撲上來將李建設按倒在地,李建設嘶叫一聲,嘴裏憤怒地吼道:“你們他媽做什麼”

    宋鋒在架空層裏晃了一圈都沒找到小女孩兒的蹤影,他心火更盛,撿起地上的書包重重地扔到李建設面前,“說,你把蘇甜弄兒去了”

    李建設臉上是毫不作僞的茫然,“什麼蘇甜,那是誰啊,老子根本就不認識她。”

    “還跟我裝蒜是不是,不認識你這包是哪兒來的”

    “我撿的怎麼,不成啊,這包帶子斷了老子才從地上撿的,還想着等明天上學還給那閨女呢,真他媽撞了邪了,就不該做這樁好事”

    “你”

    “老宋你過來。”季錚突然開口,他正站在屋裏唯一的櫃子前,伸手拿起櫃子上擺着的一張相片。

    李建設突然劇烈地掙扎起來,“你給老子放下”

    那張照片看得出被人反覆摩挲了多次,邊角都有些褪色和翹起,相片裏的小姑娘與蘇甜長得有六分相像,她扎着雙馬尾,依偎在父親身邊,笑得一派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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