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慣例,警員有專人帶蘇嵐婷進行了測謊測試,她順利通過。

    宋鋒着人開車前往蘇嵐婷值夜班的酒吧調取監控,並把近年來南市發生過的兒童失蹤案件盡數整理出來,試圖從中發現一線蛛絲馬跡,以期找到兩個案子的共同點,加快他們尋人的速度。

    與此同時,蘇甜的有關信息也被髮布到了公安部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佈平臺,希望能有人通過這個提供更多的線索。

    蘇嵐婷將頭埋在在母親的肩上,一手攬着老太太的胳膊,蘇甜的外婆雙手合十,振振有詞地念着什麼,走近了才能聽清楚,老人家虔誠念着的,正是一段佛經。

    求菩薩保佑,她一心珍愛的小孫女,能夠平安歸來。

    “老人家。”季錚在老太太面前蹲下,讓目光能與蘇甜的外婆平視,“我送您回家吧。”

    “不。”老人固執地搖頭,“我要,在這裏等消息。”

    “您先回家休息,有什麼事,我們保證馬上通知您,好不好”池以歌將蘇甜外婆那雙乾癟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她與季錚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溫聲勸道,“我雖然跟甜甜接觸不多,但也能感覺得出來,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您說,要是咱們把她找回來的時候,您卻累垮了,甜甜該有多擔心啊。”

    “再說了。”池以歌努力朝着蘇甜的外婆揚起一個自信的笑臉,“咱們得等甜甜回來了,好好安慰安慰她,做頓好喫的給她壓壓驚,對不對”

    她說話時的口吻太理所當然,彷彿是在說一件不久之後一定會發生的事,蘇甜的外婆心裏或多或少也緩和了些許,“你說的對,我得好好等甜甜回來,可不能讓甜甜反過來照顧我這個死老太婆。”

    “那我也”蘇嵐婷抹了把眼淚,順着老太太的話音說道。

    “蘇女士不妨就留在這裏,再等一等消息吧。萬一等會兒宋隊有什麼事是需要詢問蘇女士的,總歸省了你來回兩頭跑。”季錚站起身來,他老高的個子,擋住了白熾燈的光芒,從這個角度,蘇嵐婷反倒看不太清他的五官,只覺得他那雙眼睛,像是要直直地刺進她的身體裏,把她內心深處最隱蔽的想法通通給挖出來。

    “還有,蘇女士愛女心切,就算回家了,心裏肯定也惦記着這邊,反倒不踏實。”季錚輕輕勾了一下脣角,“老太太就交給我們吧,你放心,我們一定把老人家平安送回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嵐婷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蘇家住在一棟老式的筒子樓裏,沿街的路燈被不知什麼人給打碎了,下車後就是一條黑漆漆的樓道,池以歌一邊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一邊小心扶着蘇甜外婆,這條小路泥濘不堪,一不留神就容易踩一腳的泥。

    蘇家住的房子朝向不好,老太太顫巍巍地將門打開,撲面而來就是一股黴氣,蘇甜的外婆嘆道:“家裏也沒幾個錢,就這房子,雖然一年到頭曬不着太陽,卻也是老頭子在的時候分的,一住就是這麼多年,好歹能讓一家老小有個容身的地方。”

    季錚從容地向蘇甜的外婆提出,想要在房間裏轉一轉,看看還能不能發現一些什麼其他的線索,一聽是對找回孫女兒有幫助的事,老人家立馬就點了頭。

    蘇甜的房間面積不大,擺上單人牀和小書桌後,剩餘的空間連轉個彎都欠奉兒,桌角的地方還塞了一團破報紙,以保持桌面的平穩。書桌上除了一個粉色小豬樣的存錢罐,還工整地壘了女孩兒需要用到的課本和練習冊,池以歌隨意抽出一本來翻了兩下,上面端正仔細地寫着上課時的筆記和例題,所需要記牢的重點被她拿筆在下面化了一道道的波浪線。

    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個聰明又努力的好孩子。

    “那罐子裏的錢,甜甜攢了很久,她成績好,爲了獎勵她,每次考到滿分,我都會給她兩塊錢,每一次她拿了,都高高興興地放進存錢罐裏,老是捨不得花。”老太太扶着門把手站在那兒,愴然地道,“是我和她媽對不住這孩子。”

    “多好的娃娃呀,要是沒投在我們這種人家,這日子不知道能過得有多好。也許、也許就不會碰上這檔子事了”蘇甜的外婆說着說着,眼淚就淌下來了。

    季錚的視線落在女孩兒貼在牆壁上那些她和她外婆的合照上,照片裏,一老一小臉貼着臉,親暱地湊在一起,相比之下,她和她母親蘇嵐婷的合照就顯得格外得少,季錚將這些照片掃過一遍,也只在角落裏看見了零星的兩張。

    照片裏的蘇甜乖巧可愛,討人喜歡;而蘇嵐婷的笑臉,就被襯托得有些僵硬了。

    季錚將目光從照片上收回,他問蘇甜的外婆,“麻煩能帶我們去您女兒的房間看看嗎”

    比起蘇甜,蘇嵐婷這個母親的屋子,就顯得舒適多了。

    蘇甜外婆找到鑰匙給他們開了鎖,季錚把燈打開,單說房間的面積,這間屋子就比蘇甜的起碼得有一倍,牆面上掛着女人年輕時的藝術照,而擺在牆根的化妝桌上,則堆放着不少化妝品和護膚品,池以歌走過去看了看,擺在最外面的那些東西里,不乏一些有名的牌子貨。

    “按照那家夜場的排班,蘇嵐婷這個月本來沒有那麼多排班的,可她自己向經理提出了申請,說是想能多賺點錢,好補貼家用,也能攢錢供以後孩子上學。”季錚把剛剛收到調查簡訊的手機放回兜裏,“經理同情她一個單親媽媽帶着孩子不容易,這就同意了。”

    池以歌不禁問道:“這個想法有什麼不對嗎”

    “想法沒有不對,只是你不覺得奇怪麼。這個一個心心念念惦記着自己孩子,寧可自己熬夜打拼也要爲女兒攢錢的好母親,怎麼到了家裏,反倒沒那麼照顧女兒了。”季錚的手指撥弄了一下桌上的口紅,亮黑的口紅管在化妝桌上打了個轉,“這些東西和她掛在那兒的衣服加起來,都夠她值多少個夜班了。”

    “更何況,她如果像她口中表現得那麼愛她的女兒,怎麼在她房間裏,連張和蘇甜一起的照片都找不出來”

    池以歌靜默了片刻,何止是沒有蘇甜的照片,這間屋子裏簡直連半點屬於蘇甜的痕跡都找不出來。就連在兩間房間裝飾時的用心程度上,都是天差地別。

    季錚道:“還有,你就不覺得,這位母親,從一進警局開始,就表現得太悲觀了嗎。”

    “難道悲觀也是錯的”

    “你有沒有注意到,蘇嵐婷一開始,就像外界重複了很多遍她的女兒沒了,對於大多數的家長來說,這件事實在太過殘忍,一般很少有父母能接受這樣的假設,更別說是在連警方都沒有提出結果的當下,蘇嵐婷的結論,實在有些不正常。”

    “我接觸過的兒童失蹤案裏,父母對孩子的擔憂往往會讓他們陷入一種驚慌恐懼的情緒裏,而對於那種不好的結果,他們會下意識的規避。而蘇嵐婷,她的反應,就像已經預知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與蘇甜外婆的反應截然不同。”

    池以歌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蘇甜的失蹤,可能是蘇嵐婷做的”

    “這怎麼可能”

    蘇嵐婷、那是蘇甜的親媽啊。

    她想起女孩子從包裏抽出攢了那麼久的錢,巴巴地站在她面前,說起想和母親一起喫生日蛋糕時那個甜甜的笑容,只覺得無比諷刺。

    季錚向前邁了一步,他傾身靠近她,他的手穿過池以歌的髮絲摩挲着她的後頸,池以歌禁不住戰慄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拽住了他腰間的衣服。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聲,他在她耳邊意味深長地感嘆:“事無絕對。以歌,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爲人父母的。”

    池以歌的心跳錯了一拍。

    她正想開口,季錚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鈴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季錚皺了皺眉頭,朝池以歌比了個稍等的手勢,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警員是個大嗓門,說的話連站在邊上的池以歌都能聽見。

    那人在衝他喊“季博士,蘇甜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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