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馬路上空蕩蕩的,偶爾有黑貓翹着尾巴從路邊一晃而過,被跑車噴了一鼻子的尾氣。

    季錚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將手機拋給了池以歌,“我讓人查了蘇嵐婷的資料,現在應該已經發到我手機上了,你幫忙看看。”

    池以歌下意識地接過,順手把自己的手機密碼輸了進去。

    屏幕亮了。

    季錚從鏡子裏看着她無聲無息紅了的耳垂,含笑補上了第二句話:“密碼是你的生日。”

    池以歌:“”

    她裝作沒聽明白季錚話裏的意思,開始低着頭快速翻看他新收到的簡訊。

    “蘇嵐婷,南市本地人,父親生病早亡,跟着母親相依爲命,家裏沒錢,再加上她分數不夠,勉強上了箇中專,結果沒念完就跟人跑外面打工去了,三年多後她是孤身一人回的家,當時身邊就已經多了個小嬰兒,由她的母親在村裏託關係找門路落了戶口,取名蘇甜。”

    池以歌抿了抿脣,到時候蘇嵐婷纔多大,她甚至還沒成年,連自己都不能照顧好的年紀,更遑論照顧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繼續念道:“蘇甜把孩子留給了她母親照顧,自己一個人繼續出去打拼,這期間,她談過一位不錯的先生,兩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最後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這事兒還是沒成。”

    “按照時間,蘇甜的外婆當時曾帶着孩子去找過蘇嵐婷一趟,應該是要商量蘇甜上學的問題,第二年,蘇嵐婷就回了南市,和母親孩子一起生活。”

    “上面還寫着,蘇嵐婷眼下認識了一位開小超市的男人,兩人目前關係挺穩定的。”

    她扭頭看向季錚的側臉,“一切都已經在往好的地方發展,蘇甜是個好孩子,她不會給自己母親拖後腿,她從小有外婆照顧,就算蘇嵐婷要跟人結婚,她也可以繼續跟着外婆生活,不會影響她的新家庭;如果真是蘇嵐婷,她”她有什麼理由,要做到那種地步。

    “誰說蘇甜不會帶來影響。”季錚在前邊的十字路口轉了個彎,“一個單身女人,和一個單身帶着半大孩子的女人,如果讓蘇嵐婷選,你猜她會更喜歡哪一種身份”

    “可蘇甜才八歲,她是無辜的。”

    “不。”季錚沉聲道,“對於蘇嵐婷,她生下來就是她的原罪。”

    發現蘇甜的地方在城南,和蘇家一南一北得隔開,等季錚與池以歌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將近一個鐘頭。

    這是一片很有些年頭的林子,周圍還有個廢棄已久的垃圾站,不過依然有住在附近的居民往這兒扔垃圾的,日子久了,這塊地方的味道就變得嗆鼻的很,一般很少會有人過來,即使來了,也不會好端端往林子裏鑽。

    季錚打開車門朝着警戒線的方向走去,前方有不少警員帶着獵犬在附近逡巡。

    男人的腳步頓了一頓,將跟在自己背後的小姑娘攔住,沉聲道:“你別過去了。”

    “乖,去車上等我。”

    池以歌朝他搖了搖頭,她剛想開口說話,季錚就已經擡手,他的大拇指輕輕擦過她咬出了齒痕的脣瓣:“聽話,怕就回去,在我這裏嚇逞什麼能呢。”

    “你忘了你高中就看部恐怖片,等片子放完,我手都給你生生掐青了,晚上睡不着覺不說,嚇得連洗手間都不敢一個人”

    “閉嘴”池以歌繃着一張小臉,故作兇狠地往季錚鞋面上踩了一腳,“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麼,叫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少瞧不起人了”

    話是這麼說着,身體卻很誠實地往車子的方向退了回去。

    季錚微微一笑,也不去戳穿她這隻假老虎。

    他彎腰鑽進那條警戒線內,宋鋒一直沉默地站在那裏,手裏夾了根沒點燃的煙,他自打答應老婆戒菸之後,就忍着再沒抽過了,不過壓力大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拿一根出來夾着解解壓。

    聽見腳步聲,宋鋒擡起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你來啦”

    季錚嗯了一聲,蹲下身查看起蘇甜的屍體。

    “蘇甜她媽,就那個蘇嵐婷,一聽這消息就撐不住了,在警局哭天搶地的,幾次差點沒厥過去,只能暫時先留在局裏,沒能跟我們過來;對了,那位蘇老太太,怎麼樣,你告訴她了沒。”

    “沒有。這事兒貿貿然讓老太太知道,你讓她怎麼活。”

    宋鋒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嘆道:“也對。”

    “也是巧了,這附近住着的一個男人喝多了酒,醉醺醺地跑到這地方來,給絆了一腳,他把外邊套着的塑料袋掀開來一看,登時就嚇得不行,立馬報了警。你來之前我已經讓人把他帶回局裏做筆錄了。”

    宋鋒心說,就那小子給嚇得那個樣子,怕是得有大半年的不敢碰酒。

    蘇甜安安靜靜地躺在滿地的落葉上,她穿着一件漂亮的淡黃色小裙子,裙襬上印了一朵朵淡淡的小花,黑壓壓的長髮被編成兩條麻花辮,柔順地垂在女孩兒的胸前,在女孩兒的手邊,還被擺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熊玩偶。

    女孩子閉着眼,平靜得像是睡着了。

    “她的致命傷在腦後,被磕了個血窟窿,除此之外,只有手腕子上有道不是很明顯的掐痕。對了,我們來的時候,除了最外面套着的這個黑塑料袋,裏邊還套着兩個白色的袋子,口子那兒拿繩子給系得牢牢的,就像是”

    “就像是,生怕林子裏有什麼小蟲子爬進袋子裏,咬着蘇甜。”

    旁邊有個年輕小警員納悶道:“不是,季博士,殺人犯哪有那麼好心,能考慮到這些的。”

    “對於一起謀殺案,犯罪現場往往是最直接能反應犯人心底的憤怒,而他的拋屍現場,則能體現他對死者的存在的敵意;而這起案子裏,蘇甜死後,作案者不僅幫她重新紮了頭髮,還給她換上這女孩平時穿不起的裙子,留下玩偶熊給她作伴,一層層的袋子套上去,免得蘇甜的屍體被林中生物啃食,也讓她免於風吹日曬。”

    有警員小聲吐槽道:“瞧您說的,哪有那麼好心的殺人犯,被您這麼一說,這聽上去那還是殺人兇手啊,簡直就能當蘇甜的親媽了”

    宋鋒猛得擡頭,他的瞳孔在瞬間劇烈地收縮,一雙眼緊緊地盯着季錚。

    “以歌跟蘇甜聊過天,她告訴我,蘇甜是個機靈懂事的孩子,所有大人們跟她提過的東西,她都記得牢牢的,而且她剛經歷過李建設對她的跟蹤,對事情的警惕性應該已經攀升到了最高峯,不會輕易被人哄騙。如果這個時候是有人強行想要帶走她,即使她力氣不夠,也會拼命反抗,身上的傷痕絕不會只有這些。”

    “除非,那個帶走蘇甜的人,本身就是她在極度驚慌的情緒下,仍能讓自己去放心信賴的家人。”

    宋鋒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他握了握拳,一拳頭砸到樹上,爆了句粗口:“真他孃的不是個東西。”

    “把蘇甜的屍體帶回局裏,交給法醫再仔細查查。”

    “還有,”男人眯了眯眼,“回去之後,咱們得跟蘇嵐婷好好聊聊。”

    審訊室。

    昏暗的燈光下,蘇嵐婷繃着一張臉,再一次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我說了多少遍,不是我做的,我是甜甜的親媽,我會去害她嗎,啊”

    “我女兒沒了,你們做警察的不想着去找殺人兇手,反而把我關在這裏,你們這是要幹什麼,自己沒本事,拿我當替罪羊嗎”

    坐在她對面的警察臉色比她更冷:“我們在被害人手腕的傷痕上提取到了你的dna,這個你怎麼講”

    “警察同志,我們是母女,母女之間有個磕着碰着的,有什麼稀罕。”蘇嵐婷道雙手交疊扣在桌面上,“是,我承認,甜甜這孩子不聽話,我氣急了,就掐了她一把,是我這個當媽的不對。可你們把我們母女之間的一點不愉快上升到殺人的程度,那也太誇張了。”

    “蘇甜的死亡時間是下午六點,那個時候,你在哪裏”

    “回家換了個衣服,順便小睡了一會兒。警察同志,我晚上上班那地兒,可不許我穿得隨隨便便就去了。”蘇嵐婷道:“呀,您是不是還要問我,有沒有人證那,這換衣服睡覺的事兒,要真有人看見,那我成什麼人了。”

    季錚和宋鋒站在外邊,宋鋒把耳朵裏塞的監聽摘下來,怒道:“這個女人,真是恬不知恥”

    他捅了捅季錚的胳膊:“喂,老季,要不換你上”

    “比起我,另一個人更合適。”

    宋鋒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池以歌正靜靜地坐在外頭的長椅上,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她擡起頭 ,茫然地看了他們一眼。

    宋鋒:“你這不是瞎胡鬧麼,讓局長知道了,這老爺子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相比他的緊張,季錚倒很輕鬆:“怕什麼,你非要做那大嘴巴不可,不會不讓局長知道麼。”

    宋鋒:個混小子。

    萬一被發現了,鍋還不是老子給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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