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奇怪得讓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活人。

    她跟在王峯身後上了二樓,看他從臥室裏找到郎煜寧的旅行包。他拉開旅行包,很容易就翻找出一隻信封。而信封裏,身份證、聘書、學位證書、私人印鑑所有記錄了郎煜寧身份的東西,一應俱全。

    王峯笑了笑。郎煜寧和他除了相貌,又多了一點共同之處。他們都喜歡把東西收得很整齊。

    窗外的暴雨漸漸變成了牛毛細雨,閃電和雷聲也都停止了。

    他重新收拾好郎煜寧的東西,從老屋裏找到一把鐵鍬,然後把郎煜寧的屍體拖出了老屋。丁曉南站在窗前,眼睜睜地看着他把屍體連同他自己的那隻乾癟破舊的旅行包埋在了屋前的空地裏。這樣,即使有一天,不幸有人挖到了屍體,也只會誤以爲死去的人叫王峯。

    而後他又回到老屋,把鐵鍬放回原處,又打了滿滿一盆水準備擦洗地板。當他拿着抹布剛觸及還沒幹涸的血泊時,雙手停了一停,好像也剛意識到這灘紅色的液體是人類的鮮血,禁不住用手捂住嘴乾嘔了一聲。但是很快,他又放開了手,直直地看了一會兒血泊,便兩手一起抓住抹布狠狠擦洗起來

    前途似錦的郎煜寧死了,窮困潦倒的王峯也經死了。活着的,只不過是一個利慾薰心的怪物。

    丁曉南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肺裏都是冷冰冰的寒意。忽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黑暗中,她隱約聽見有人在急切地呼喚她,一聲又一聲。

    “丁曉南丁曉南”

    她掙扎着張了張眼睛,眼球傳來一陣酸澀的感覺,模模糊糊的白光中有一張熟悉的臉孔在微微晃動。

    “你怎麼了”那個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快醒醒”

    神智逐漸恢復,眼前的臉孔清晰起來。一貫愛和她對着幹的少年頭一次對她露出驚慌又擔憂的表情,不停地搖她。看見她完全地睜開了眼睛,便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大舒了一口氣。

    丁曉南摸了摸自己的腦門,裏面沉沉的,像被誰塞了一塊石頭。擡眼看看四周,自己好端端地躺在牀上,但是王峯已經不見了,只有肖易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愣了一會兒,恍惚有些回神:她這是又回來了

    “怎麼回事啊”

    “哼,你問我”肖易明翻了個白眼,“我還沒問你呢。”

    “我怎麼了”

    肖易明黑着一張臉坐起來:“你在衛生間裏待了好久,我怎麼叫你你都不回答。後來就聽你一個人在裏面嘰嘰咕咕的,弄出許多怪聲響。忽然咚的一聲,就一點聲音都沒了。害得我還以爲你”還沒說完,就見丁曉南渾身一震。

    她想起了剛纔的詭異經歷,一骨碌爬起來:“快起來,我知道十六年前發生過什麼事了。”

    肖易明十分懷疑,可看她不像開玩笑,便也勉強跟着起來:“你知道了”

    “嗯,郎煜寧就是十六年前借住在這裏的那個年青人。可是後來又來了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個人叫王峯。他嫉妒郎煜寧過得比他好,因此取而代之。他把他的屍體埋在了屋前的花圃裏。”

    肖易明抽了抽嘴角,表情說不出的古怪。

    丁曉南問:“怎麼,你不相信”

    “相不相信還不重要,”肖易明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被這麼一問,自己也說不上來了,“穿越了時空”不不不,肖易明說得很清楚,她其實一直都在衛生間裏,那是“做夢”越想越糊塗,“哎呀,反正我看到了當年事發的全部經過。”

    肖易明沉默了一會兒:“是不是有人在跟你說話”雖然他努力地讓自己顯得平靜,可是終究太年輕,聲音裏還是泄露了一點緊張。

    “沒有,只是好像看了一場很生動的電影,人和事就發生在我身邊,但是他們都感覺不到我。”停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他的疑惑,“你是覺得我又被影響到了,所以產生了幻覺”

    “不是普通的幻覺,”肖易明搖了搖頭,“你看到的,恐怕的確是十幾年前的影像。從空間上來說,現在的我和你,十多年前的郎煜寧和王峯都在這個屋子裏,只是我們按照各自的時間軌道在運動,所以誰也看不到誰。但是有一股力量把這個時間的隔膜打破了,所以你雖然還在原來的時間和空間裏,可是卻看到了十多年前在這裏發生的事。”

    “是了,所以他們感覺不到我,我也不能阻止他們,因爲我僅僅看得到他們,其實還是分屬兩個不同的時空。”

    “你還記得昨晚看到的另一個我嗎”

    一回想起那時的情形,丁曉南不覺心裏一驚:“你認爲是他”

    “嗯,那股殘念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肖易明頗爲苦惱,皺了皺眉頭道,“他一而再地接觸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丁曉南也想不明白,不過:“你也不用苦着個臉。他上一次提醒我要小心郎煜寧,這一次又告訴了我們真相,我看他沒有惡意。”

    “哼,想要得到你的信任可真容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懂不懂”

    “切,心理陰暗。”

    “什麼”

    “好好好,你不陰暗,是我太光明。”趕在他反駁之前,搶先轉換話題,“不說這些了,我們是不是該先去核實一下真相是不是真相”

    肖易明頓時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是想”

    “嗯”丁曉南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肖易明深沉了一會兒,出奇地配合:“幫你挖可以,但是有一件事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預想中的反抗沒有到來,丁曉南倒有些猝不及防:“什麼事”

    幾秒鐘後,丁曉南像一顆炮彈一樣哐噹一聲衝出臥室,看到衛生間的第一眼便七竅生煙。一把斧子躺在七零八落的碎木頭中,好好的一扇門被劈得慘不忍睹。這間屋子裏的每一件木器,都是當年那位曾爺爺還是曾曾爺爺花大價錢,特意請了方圓百里內最有名的師傅製作的。如今說它是古董一點都不過分。

    “肖易明”真是氣得牙都癢了,“你造反啊”

    “我可是爲了救你”肖易明瞪起一雙牛眼,“你老人家可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不會拿鑰匙開門啊”

    丁曉南怒火攻心,什麼淑女啊,氣質啊,形象啊通通拋到九霄雲外了。她現在把肖易明腦袋擰下來當球踢的心都有。

    “誰知道你的鑰匙放在哪裏了光是找這把該死的斧頭就找得我焦頭爛額了”

    “你不會用腳踹的啊電影裏不都是這麼演”斜着眼睛把他從頭鄙視到腳,“白長這麼大的個兒,整一箇中看不中用”

    “你踹一個我看看”肖易明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指了指已經變成垃圾一堆的破門道,“你家的門哪是木頭做的,簡直就是鐵做的。一腳踹上去就跟踢在鐵板上面沒區別。我就是用了斧子,也費了半天的力氣,足足拼掉我半條老命呢”

    丁曉南一邊瞪着他一邊去儲物間拿出鐵鍬,扔炸彈一樣丟進他懷裏,然後比他更惡狠狠地一指門外道:“現在,你就去給我把你另外半條老命也拼掉”

    肖易明噎了一下。砸爛了人家的古董門,這事他是幹得有點過了。遂不甘心地問:“就我一個人挖啊,那你幹什麼”

    “我”丁曉南哼哼一聲冷笑,“當然是時刻準備着,給你老人家收屍啊”

    肖易明的臉刷的一下,由綠轉黑,再變鐵青,指着丁曉南的手顫抖了半天,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擠出一個詞:“不可理喻”

    李蘿昨晚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早上十點才醒來。刷完牙,洗完臉,又照了一會兒鏡子。鏡子裏的面容依然很年輕,白皙有彈性的皮膚,還算清秀的五官,除去眼角微微的細紋,可以歸入中上之列。

    她對着鏡子裏的她,淺淺一笑。

    冰箱裏東西不多,只有幾包速食食品和兩隻雞蛋,還有一瓶沒喝完的果汁。果汁還沒有過期,但也沒剩多少天了。李蘿皺了皺眉頭,把速食食品和果汁一股腦地扔進了垃圾袋。然後她淘了一把米,用僅剩的兩隻雞蛋煮了一碗蛋花粥。

    說起來,她有好久沒喫過蛋花粥了。太樸素的東西早就不適合她了。隔了這麼多年,又一次喫上了這種樸素的東西,好像味道也不壞。

    她現在覺得,喫東西本身就是一種享受。

    李蘿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將一碗粥喫得乾乾淨淨。

    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才十點半。現在出門無疑太早了。便決定簡單收拾一下房裏的東西。

    這是一個七十五坪的單身公寓,房子佈置得簡潔大方。女主人顯然還沒有成家的打算,沒有一點東西可以表明她正在和誰談戀愛,或者她有想談戀愛的念頭。最醒目的就是那一架擺滿書籍的書架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