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字來着

    張娜想來想去,也沒想起來。只依稀記得和鬼影、死亡寫真等等直白無比的名字相比,是一個還算有點內涵的名字。封面是大多數懸疑驚悚片都會用的陰沉色調,只有片名是很醒目的鮮紅色。謝欣華拿回來時,她急着出門,只匆匆地瞥了一眼。現在實在有點後悔當時沒瞧得更清楚。在一大堆風格相似的包裝裏要找到她要的那一張,還真是很考驗她的眼力。

    直到第一層快翻完,終於翻到了一張還沒拆封的嶄新dvd。

    但是顯然不是她要找的那張。

    因爲這張dvd封面的設計風格實在是差太多了。純白的底色上放了一朵明黃的菊花。就張娜所知,還沒見過哪部懸疑驚悚片是用這種調調的封面設計。她倒是覺得幾年前,一部叫菊花香的韓國暢銷言情小說比較適合這種封面。但若說這張dvd也是言情的內容,好像也不是那麼一回事。

    片名叫,去死。

    張娜看着那兩個綠陰陰的字,不成章法的字體談不上絲毫美感,但是包含了一股強烈的憤怒。每一筆的最後都結束得很粗糙,就像寫字的那個人狠狠地揮舞手中的毛筆,筆劃雖然結束了,但是筆毛和墨水卻不受控制地繼續揮灑了出去。

    一陣不舒服的感覺不期然襲上心頭。

    張娜拿着那張dvd,遲遲不敢拆掉封面。如果是往常,她早已經滿懷興奮,迫不及待地看看這樣風格獨特的包裝下會是什麼樣的內容。畢竟喫慣了煎蛋,改喫一回燉蛋也挺吸引人的,雖然實質上喫的仍然是蛋。可是今天,確實有點不同往常。那一場怪異又掃興的紙牌遊戲,已經破壞了她心情的基調。心裏一直毛毛的,好像會有什麼壞事發生的預感。

    張娜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dvd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隨手抽了一張老片代替。

    兩三步走到家庭影院前,正準備放入影碟,卻發現打開的機器上顯示出已經在讀碟了。

    張娜愣了一愣。難道是之前謝欣華看過什麼片子,忘了拿出來

    就這麼一點時間,超大的液晶顯示屏上已經出現了畫面。一團漆黑的中間,隱約有一些人影在晃動。音箱裏也傳出了一串笑聲,和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語。人很多,而且從聲音聽都還很年輕,大概十幾歲,有男生也有女生。錄音效果不是很好,嘈雜得厲害。

    看來是寫實的拍攝手法。

    這種非主流的拍攝手法一下子吸引了張娜,她放下了手裏的碟片。同時,心裏也有些模糊的疑惑。家裏已經收藏的影片她都看過,可是這一部很陌生。難道謝欣華又買了其他新片

    畫面依舊黑乎乎的,看不清任何人的臉,連有多少人也不能確定。那些少男少女們只是很開心地笑着,好像有什麼很有趣的事正在他們眼前發生。

    又過了一會兒,傳來一陣更清楚的笑聲,又是一道男孩的聲音,比其他人的笑聲都清楚得多,彷彿就是拍攝者發出的。

    那個男孩的聲音很興奮地說:“快快,把燈打開。”

    另一道男孩的聲音笑道:“你幹什麼,你敢拍,我就殺了你。”

    之前的男孩自然不會把這種程度的玩笑當真,一個勁地催促其他人:“他害羞了,快開燈快開燈”

    第二個男孩大叫了起來。

    一片混亂中,有人在大聲地贊同,也有人似乎很害羞地反對。一時間,起鬨聲和咒罵聲混成了一片。

    張娜亂轟轟的頭腦中不知什麼時候蘊生了一種熟悉感,她好像在某一個時候見過這樣的畫面。在她猛然醒悟地同時,電視屏幕也陡然明亮起來。影片中有人打開了燈,照亮了一間不大的房間,和一屋子多得一眼無法數清的男孩女孩。那間房間應該屬於某個簡陋的小旅館,兩張單人牀,都鋪着雪白的被子和牀單。

    鏡頭搖搖晃晃地照着一張張無比年輕並且笑得肆無忌憚的臉龐,不會有人超過十八歲。

    張娜一看見那些臉,便覺得整顆心臟嗵的一聲,差點撞出胸膛。不由得捂住臉失聲叫道:“我的天”

    一旦她反應過來,便爆發了一般,用她最快的速度撲到播放器上,狠狠地按下了停止鍵。可是機器卻失靈了,無論她多少次地按停止鍵,令她驚慌的畫面依然在繼續。她不敢再看屏幕,耳裏充塞着孩子們輕狂的笑聲,和各種奇奇怪怪地對話。

    “跳舞,快跳舞”

    “不,原地踏步走”

    “打耳光,狠狠地打”

    “翻跟頭,打滾”

    越來越喧囂的笑聲中,張娜幾乎連滾帶爬地找到了電源插頭,狠命一扯。啪的一聲,空氣裏隱約閃過淡藍色的火花,家庭影院終於徹底停止了工作。電視屏幕一片漆黑,音響裏也一片寂靜,她卻還不能立刻將那些魔鬼一樣的面孔和聲音從腦海裏趕出去。她雙手撐地,像剛跑完一萬米一樣急促地喘個不停。雙腿的肌肉好像同時罷了工,動也不能動,更不用說站起來。

    幸而掌下是質量很好的實木地板,不會像大理石一樣冰冷襲人。一個星期前剛打了一層新蠟,光可鑑人。

    張娜無意識地盯住地板上反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平靜下來。五分鐘十分鐘也許還不到一分鐘。當她勉強挪了挪腿腳的時候,膝蓋又酸又痛,活像跪了一輩子。她雙手撐住地板,努力地擡起一條腿,就在即將站立起來時,卻突然發現地板上又映出了另外一道人影。那也是一個女人,正站在她背後。

    “啊”

    她驚叫一聲,不提防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倒在地。

    “走開走開”

    她手腳並用地往前爬,連頭也不敢回。那個女人從身後用力地擰住她的胳膊,企圖強迫她轉過身去。張娜渾身的汗毛一瞬間全豎了起來,失控地大吼大叫。

    “放開我”

    她緊閉着雙眼,雙手雙腿一陣胡打亂踢。女人一邊躲避一邊奮力制住她的胳膊。忽然腳上傳來柔軟的觸感,便聽女人也是一聲慘叫。

    “啊”

    緊接着是有人跌倒的聲音。

    “張娜,”女人微慍地問,“你幹什麼啊”

    熟悉的聲音將張娜的三魂七魄拉了回來。她猶豫又疑惑地睜開了眼睛,看見吳梅穿着浴衣倒在她面前,一張精緻的面容因爲疼痛而扭曲了。

    “是你”她怔怔地問。

    吳梅捂着小腹喫痛地吸了一口氣:“不然還有誰”

    張娜有些虛脫地吐了一口濁氣。忽然又上前一把捏住吳梅的肩膀:“你也得看看”

    吳梅肚子才被她不遺餘力地踹了一腳,這會兒又被她九陰白骨爪死命地一捏,當即痛得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扯開她的手問:“看什麼”眼前的張娜臉色蒼白,眼光發直,如果大家不是認識了很多年,她一定把她當成了某個精神病患者。

    “你是怎麼了”她一面揉着自己的肩膀,一面暗暗奇怪:一個小時之前還是挺正常的一個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張娜說也說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她也很怕通過自己的嘴再提起那件事。便跌跌撞撞地跑回去,重新插上插頭打開家庭影院。然後很驚恐地,又回到了吳梅身邊。

    吳梅從頭至尾靜靜地看着朋友的一舉一動,愕然地問:“你要我陪你看電影”

    張娜拼命地搖了搖頭,手指顫抖地指了指屏幕。

    如果只是看恐怖片嚇着了,好像也太誇張了些。吳梅疑惑地依照張娜的示意,看向屏幕。電影開始播放了,陰沉的背景,年輕的警探遇上了即將退休的老前輩,然後是那個令很多影迷頗爲驚悚噁心的命案現場。一個肥胖到驚人的男人被綁在桌前,不停地喫東西直到活活撐死。

    暴食者。

    吳梅看到這裏便無法再坐下去。她雖然不怎麼看這種類型的影片,可是像這樣的經典之作,也是耳熟能詳的。

    七宗罪。

    “我不想看了,”她只想離開,“太噁心了,你還是自己看吧。”

    張娜呆了一呆,忙拉了吳梅一把:“等等。”待吳梅停下腳步,便急急忙忙地跑去家庭影院前,取出碟片。

    果然是她熟悉無比的那張影碟,可以三碟連放的機器裏也只有這一張dvd。她怔怔地將碟片拿在手裏,完全糊塗了。怎麼會這樣呢她很確定她剛纔看的不是七宗罪,可是她從未離開過客廳,就算有人偷換了影碟,也不可能不被她發現。更何況,之前電源已經被她切斷了,根本不可能打開播放器換碟。

    她還在不明白,耳旁突然傳來一聲關門聲。吳梅已經先去睡了。

    裝修精緻的寬闊客廳裏只剩下她一個人跪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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