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天邊的雲朵被染得像葡萄酒一樣鮮紅。回照的陽光像無數的金箭,耀眼地射進窗臺。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蔣衡宇站在窗前,撥開厚厚的窗簾入神地看着日落。忽然身後傳來梁靜一聲痛苦的輕吟,他連忙回了神,又緊緊地拉好了窗簾。躺在牀上的梁靜,身體的輪廓比早上更模糊了一些,全身上下不斷地散出陣陣冷煙。

    “姐姐,”他走去她的身邊,輕輕握住她一隻手,“快了,天就快黑了。等到子夜,我們就可以解開詛咒了,”她的手依然很涼,卻不像之前冰涼刺骨,軟軟的握在他的手裏,幾乎隨時會被穿過,蔣衡宇安慰着她,也是安慰着自己,“簡寧自己都快保不住了,這一次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了。”

    “嗯。”梁靜擡起另一隻手,摸了摸弟弟因爲受到陰氣侵襲而比常人更蒼白的臉,輕輕點了點頭。她知道事到如今,不死藥的詛咒一定要解開。不僅僅是因爲她,也因爲她的弟弟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個女人什麼時候到”她問。

    “約好了是晚上十點。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不要緊,我好多了。”停了一會兒,不由得又有些擔憂,“小宇,不死藥真的有那麼大的功效嗎”畢竟是傳說中的東西,誰也沒親眼見識過。

    可是蔣衡宇似乎想起了什麼,堅信不移地道:“是真的。”

    梁靜默然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那關於不死藥的詛咒也是真的嗎解開詛咒的方法呢”

    蔣衡宇默然了一會兒,微微一笑:“放心吧,一定都是真的。”

    梁靜不再追問,握住弟弟的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片寂靜中,太陽完全消失了。漆黑的夜空中開始亮起了稀疏暗淡的星光,圓了一半的月亮也漸漸升起,在半空中放出朦朧的光芒。

    蔣衡宇將窗簾拉開,昏慘慘的月光和一陣涼意十足的晚風一起滲透進屋子,冷得他打了一個寒顫。小腹傳來一陣鈍痛,彷彿身體裏的寒冷全都集中在了那裏,結成了一塊難以融化的寒冰。他不想再讓梁靜擔心,便咬了牙默默隱忍。

    九點五十分,還有十分鐘。

    十點鐘到了,李蘿卻沒有依照約定出現。

    十點十分,李蘿還是沒有出現。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轉眼間已到了十一點。

    “小宇”梁靜坐起了身。

    聽見姐姐的呼喚,蔣衡宇忙轉回頭:“姐姐,你不要亂動。”

    梁靜還是不願躺下:“她怎麼還沒有來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蔣衡宇也拿不準主意。那女人就是衝着不死藥來的,沒有理由會失約。他想了一想,下定了狠心:“她不來也好。反正,我們本來也沒打算讓外人介入。”

    “可是以前有沒有她都無所謂,是因爲有我們兩個就夠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受了傷,只憑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可以。只要九個魂魄齊全了,不過就是念咒獻祭而已。”咬了咬嘴脣,又補上一句,“不行也得行。”

    “小宇”

    “不等她了。”蔣衡宇霍然起身,雙手在身體兩側緊捏成了拳頭,“已經是子夜了,我們現在就開始。”說完,大步走去客廳。

    客廳裏還是昨夜佈置好的祭典模樣,雖然失敗了一次,但隨時可以開始第二次。紅色咒語寫成的圓圈中央,放着一隻熒熒有光的碧玉盒子,大約一隻鴨蛋大小,裏面盛放的,就是傳說中的不死藥。蔣衡宇自己也還沒有開啓過碧玉盒。如果沒有解開詛咒就貿然打開,一定會被詛咒反蝕。

    他跪在咒語圈內,朝着碧玉盒深深地拜了四拜,然後取出一隻古色古香的銅瓶。梁靜從臥室輕輕飄了出來,在一旁默默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一片安靜中,銅瓶裏隱約傳出一些細碎聲響,像是啾啾的蟲鳴,又像是春蠶在沙沙地啃食桑葉。

    蔣衡宇抿緊了嘴脣,扭開了瓶塞。

    一陣青煙從瓶中飛了出來,變成了一片灰濛濛的霧在他頭頂盤旋,漸漸地分成了九股煙霧。細碎的聲響也大了起來,原來是有人在哭,幾道女人聲音裏,還夾雜着一道稚嫩的童音。一旁的梁靜面上閃過一絲不忍,不覺上前了一步。想要勸一勸蔣衡宇,可看着他消瘦的背影,還是忍住了。

    煙霧逐漸有了人體的輪廓,飄飄搖搖地也勉強顯示出了五官。雖然不比梁靜那麼清楚,但是足以讓人看清每一張臉的樣貌。他們都被咒語禁錮了,只能留在圈內。

    張娜、盧小青、謝欣華、吳梅、韓金髮、王峯、真正的李蘿、他們的母親還有一個滿臉恐懼的小孩子。

    小孩子緊緊依偎在王峯的身邊,怯生生地:“爸爸,我要回家媽媽呢”

    王峯鐵青的臉色,咬牙道:“我們回不去了,不要再想着你媽媽她已經不要你了。”

    他們的母親,因爲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他們,一開始居然沒有認出他們來。還是因爲張娜她們,才知道是自己的一雙兒女。

    蔣衡宇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他們的啼哭,聚集起全部的精力開始默唸獻祭的咒語。

    狹窄彎曲的巷道像極了迷宮,一條一條地交相雜錯,兩旁的小屋都上了年代,少說也有百多年了。肖易明和馬曉南雖然有地址在手,也經不起彎來轉去,找得昏頭轉向。

    “這是什麼破房子”肖易明急得上火,“這麼沒規劃的街道還不趕緊拆了重建”

    “你懂什麼這些老民居,大多數是清代中後期的建築,最老的可以追溯到明末,最近的也要到民國初年。是全省保護得最完整的古街道。別說拆了,還要花大價錢保護呢”

    “保護保護前十年是拼命地拆,多少正經文物都給毀了,現在又拼命地保護,破瓦爛磚也要當成好的。早幹嘛去了”

    “哎喲,那個時候不是隻要現代化、城市化嘛現在有了閒心閒錢了,就開始追求精神文明瞭唄”

    3號的後面不是4號,卻是15號;22號的前面不是21號,卻是101號。哄得肖易明又轉了兩個圈,頭大如鬥。

    “這個該死的蔣衡宇”氣得一肚子火,“盡出刁鑽古怪的招術也虧他想得出來在這裏租房子。”

    馬曉南聽得好笑,也不去刺激他了。

    兩個人挨門挨戶地找着,忽然肖易明哼了一聲,停下了腳步。待馬曉南迴頭看他,他已經捧起了額頭。

    “怎麼了”趕緊跑去他身邊,正見他一臉痛苦地皺起了眉頭,立時醒悟過來,“是不是,他們又開始解咒的儀式了”

    肖易明痛得額頭青筋暴突,從脖子往上漲得通紅:“嗯我又聽見了和上次一樣的唸咒聲。”

    馬曉南頓時緊張起來,忙半抱半扶住道:“喂,你別又像上次一樣來個昏倒了事啊我們還沒找到他們躲在哪裏呢”

    肖易明痛得呻吟不已,身子弓得像蝦米一樣,一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

    “你給我撐住”馬曉南只恨自己沒多長出兩隻胳膊,一邊繼續把人生拉活拖地往前走,“就是要昏,也先給我找出人在哪裏不能讓他們得逞啊”

    “嗚”肖易明倒痛得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可是這次的咒聲似乎不如上次強烈,居然只是讓他活活遭受着,昏也昏不過去。腦子裏像有一萬把鋼針在刺來戳去,痛到了極點,也就口不擇言,“你這個死三八我都直翻白眼了,你還這麼沒人性”

    “少費話你又昏不過去,還不趕緊循着聲音找地方我要是自己聽得見,還用得着你這麼個繡花枕頭”

    “左邊”肖易明一邊大聲罵着髒話,一邊勉強給馬曉南指示方向。

    耳中的咒聲越來越響亮,也意味着他們越來越接近目標。肖易明打孃胎裏出來,第一次痛得這麼厲害,比被人湊了一百次還難以忍受。可恨的馬曉南卻站着說話不腰疼,只顧拖着他,一個勁兒地催他“快快快”

    兩個人東搖西晃了好久,停在了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前。馬曉南還要擡頭看門牌號碼,被肖易明一聲暴喝。

    “就是這裏我頭都快裂了”

    “好我知道了”馬曉南也大聲地吼了回去,把他撂在一邊,擡腳就去踹門。

    她一個女人,又沒啥身手,門當然不會像電影裏演的一樣應聲而開。連踢幾腳,都是紋絲不動。肖易明痛得雙目緊閉,滿頭滿臉的冷汗,只差沒哭爹喊娘。馬曉南一看情況不好,再不快點,儀式成功了不算,估計小明同學還得活活疼死。忙把最後的一點淑女心氣都扔到九霄雲外,四處一轉,撿了半塊磚頭就朝窗戶砸去。只聽哐啷一聲,碎玻璃嘩嘩啦啦落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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