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現代詭異錄 >82.繼續番外
    張娜問:怎麼了

    謝欣華難得沒有理會她,只是着了魔一樣地緊盯着他。那奇怪的眼神,讓他幾乎有了自己是一個怪物的錯覺。

    你女人的聲音發着抖,好像是嫌冷氣開得太大了,下意識地用右手撫弄着左臂,你是不是有兄弟姐妹

    他搖頭搖了一半,卻又停住。因爲他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他還沒有離開男人,女人也還沒走,似乎從他們的爭吵裏聽到,女人和另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女兒。這麼說,他應該算是有兄弟姐妹的。一半血緣的姐姐。

    謝欣華頓時緊張了起來:你到底有沒有姐姐

    姐姐

    他也頓時警惕了起來。第一次,她問他有沒有兄弟姐妹,第二次,她卻很明確地問他有沒有姐姐。她爲什麼會這麼的緊張

    我不知道。心裏懷着疑惑,面上卻很平靜地回答,我很小沒了爸爸媽媽,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所以我沒辦法回答你。

    謝欣華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說到這裏,嘎然止住。

    他正想要不要反問下去,張娜卻恰恰幫了他這個大忙。

    以爲什麼她對待謝欣華的時候,總是帶着明顯的輕蔑,就像一個女主人在對她的丫環頤指氣使,以爲他真的有姐姐人家就是有姐姐又關你什麼事了值得這麼神經兮兮的。末了,端起酒杯,從鼻子裏丟出一記冷哼。

    謝欣華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對待,依然回了一個淡淡的笑臉,並不回嘴。

    這種反應讓他更確定女人在隱藏某些事情。怎麼能輕易放過

    請問,你們是哪裏人呢他問。

    哦張娜挑了挑眉毛,朝他綻開笑顏,我們都是本省人,不過不是這個市,而是縣。略帶挑逗地朝他舉了舉酒杯,你還想知道什麼

    縣。

    他心裏一動。正是女人拋棄前夫,和男人一起離開的地方。

    你們是在縣高中讀的書嗎他佯作輕笑,縣高中是省內有名的重點學校,我有一個福利院長大的朋友後來被人領養了,好像中學就是在那裏上的。

    吳梅好笑地擺了擺手:什麼名校反正我們上學那會兒,還不過是普通層次而已。

    盧小青問:你後來也被領養了嗎

    我,沒有。

    爲什麼

    呃他想了想,大概是因爲我沒有我朋友那麼討人喜歡吧

    當年一個人來到福利院的小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說話,只會站在角落裏。這樣的孩子,誰會領養等到他慢慢地好轉,已經是好幾年以後,他的年紀對領養的人來說又太大了。

    盧小青望了他一陣,放下酒杯取了一張名片:那些人太沒有眼光了,你很好。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出來喝杯茶。

    他略覺詫異。在這種地方,女人很少會留下自己的名片,一般都是在紙巾上寫一個號碼而已。如果她一早和張娜一起對他有所表示,他一定也會拒絕。可是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他確實需要一個號碼,可以找到這四個女人。

    他鄭重地接過名片,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第二天,他和學校請了假,開啓了去往縣的旅程。

    這個地方,本應該是他的家鄉。可是當他從車站裏走出來時,一切都是那麼陌生。他看見放學的孩子們從他身邊飛快地跑過,一隻流浪貓正蹲在垃圾箱前仔細地翻撿它的食物,擺水果攤的大媽拿着一根雞毛撣子在趕蒼蠅只有他是不和諧的,像一個天外來客呆呆地走在街頭。

    遠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引擎聲,一輛重型摩托車呼嘯着穿過放學的孩子,驚得孩子們尖叫一片;掠過那隻流浪貓,險些將它壓成肉餅;擦過五顏六色的水果攤,惹得大媽跳起來罵他還沒聽清大媽在罵什麼,摩托車已經開着s型的路線直衝向他。

    四周頓時發出一片驚呼。

    幸而他下意識地往旁讓了一步,並沒有被正面撞上,只是胳膊被帶到了。他重重地摔了出去,半邊身子都不能動彈。

    摩托車自己也差點撞上路邊的一棵綠化樹,在尖銳的剎車聲中急忙停下。騎摩托車的男人怒氣衝衝地將車丟到一邊,大步向他走來。

    他試着爬起來,被撞到的胳膊才一用力,傳來了一陣很熟悉的劇烈疼痛他小時候被打斷胳膊時,就是一樣的疼痛。

    那些年的捱打,讓他變得很耐痛。這樣的小傷,根本不算什麼。於是,他咬着牙,用另一隻手慢慢撐起身子。

    騎摩托車的男人也正好走到了他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領:你他媽的走路不長眼睛嗎老子的車都刮花了,賠錢

    他扶着自己受傷的胳膊,忍耐地問:你說賠多少

    男人不假思索,漫天要價。

    他蹙了蹙眉頭:我沒有這麼多錢,不然你還是報警好了。

    周圍漸漸聚攏了一大羣看熱鬧的人。有人在報不平:明明是你不對,撞了人還要人家賠錢報警,報警

    男人的氣焰卻依舊囂張,嘴裏繼續暴着粗口:少多管閒事我聞亮怕過誰誰再嗦,老子先修理了誰

    周圍的聲音頓時低了一個八度。

    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恐怕是當地一個慣會惹是生非的難纏角色。他只是想來看看那個未曾謀面的姐姐,並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低頭從口袋裏掏出所有的現金,遞到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我只有這麼多你再不滿意,我也沒有了。

    自稱聞亮的男人滿臉鄙夷地數了數錢,又去他身上搜了一遍,連一個硬幣也沒搜出來。遂吐了一口口水,重新扶起摩托車揚長而去。

    沒有熱鬧可看,人羣便也慢慢散去。

    他忍着痛拾起自己的包,正準備離開,擺水果攤的大媽忽然遙遙地對他招了招手。

    等他走去水果攤,大媽便很和藹地問:孩子,你不是真把錢都給了他吧

    他點了點頭。

    大媽很氣憤地罵了一句:這個臭痞子。轉頭又很關切地問他,我看你是個外地人,身上沒錢可怎麼辦呢

    我是來找我姐姐的,也許她可以幫我。可是我不知道她住在哪裏。

    你有她的地址嗎大媽帶你去。

    他搖了搖頭:我有好多年沒跟她聯繫了。

    哎呀,這怎麼辦呢你姐姐叫什麼名字啊

    她叫梁靜。

    什麼大媽的臉色陡然一變,你你再說一遍。

    她叫梁靜。他很清楚地又說了一遍。心裏有些奇怪: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爲什麼會讓別人有這麼大的反應。

    大媽怔了一會兒,忽然又低了頭自言自語:不對,不對,她明明是獨生女一定是同名同姓而已。

    他問:大媽,你認識的梁靜說不定就是我姐姐,我和她是同母異父的姐弟。

    大媽聞言,嚇得猛然擡頭。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漸漸地,流露出和那天的謝欣華相似的眼神只不過,謝欣華眼中的恐懼更濃一些。

    他任她看着,見她打了一個寒顫,便問:我跟我姐姐,是不是長得有點像

    大媽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問道: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女人走得時候他才四歲,他本不應該還記得她的名字。這還要謝謝男人,每次打他的時候,別說女人的名字,連她的八輩祖宗都一定會拉出來羞辱一遍。心頭微微泛過一絲厭惡,他不帶一絲感情地說出了女人的名字。

    大媽沉重地點了點頭:沒錯。你要找的梁靜就是她了。

    他迫不及待地問:她住在哪裏

    大媽滿面同情地望着他,先讓他到攤子裏面坐下,方慢慢地開了口:孩子,你姐姐是個苦命的孩子。自從你們的媽媽離開她以後,她爸爸經常喝得醉醺醺的,她很小就要洗衣做飯,還受人欺負。說到這裏不禁嘆了一口氣,你不要再找她了,她早已經死了。

    他愕然地看着大媽,一時間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已經死了十多年了。大媽繼續道,那時候她還在上高中好像是高一吧唉,時間太久了,我也記不大清楚了。

    臉上的愕然逐漸退去,心頭的酸澀卻逐漸升起。他原本以爲自己不會太難過的,他又從來沒見過她。姐姐,這個名詞對他來說就好像是一幅很抽象的畫,別人都說很美,可是他自己卻並不懂其中意味。可是爲什麼,心頭的那股酸澀卻越來越濃重起來,連鼻腔都受了傳染,也開始酸得厲害。

    大媽慈愛地拍了拍他的手,很心痛地勸他:孩子,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啊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才發現原來已經落了淚。勉強動了動嘴巴,終於擠出了點聲音。

    大媽,他問,你知道我姐姐是怎麼死的嗎她還那麼年輕,才十幾歲

    他想不明白,一個這麼年輕的人,漫長的人生纔剛剛開始,一切都還有可能的時候:苦難都會過去,幸福還會來到怎麼會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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