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畫完。”
肖易明畢竟是聰明的。只看半調子,怎麼看怎麼像,這個道理他當然懂。而且影響了包蓉,也會影響她的畫。於是撇了撇嘴,還是勉強忍耐地坐了回去。
包蓉修修改改忙了有一個多小時,終於大告成。拿起成果,自己先滿意地點了點頭:“嗯,這小孩被我畫得挺可愛的。”
肖易明早等得火燒眉毛了,一把抓過去。馬曉南也連忙靠上腦袋。小男孩長着一張很討巧的蘋果臉,眉毛淡淡的,眼睛又圓又大,像兩顆黑水晶似的閃閃發亮,嘴巴又小小的,真的只有櫻桃一般大。黑白畫還是不如彩畫寫真,馬曉南記得他的皮膚很白,臉蛋上紅紅的兩片,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包蓉問:“是他嗎”
馬曉南點點頭:“嗯,就是他。”回頭望向肖易明,“你呢”
肖易明拿着畫看了很久,有點猶豫:“我只在一張全家福裏看過他。不過當時的他只有三四歲吧,小孩子長得很快而且,那個時代的攝影技術又爛”他拿着畫像想來想去,最後還是用力地抿了抿嘴脣,“我只能說有幾分相似。”
馬曉南問:“你那張照片還在不在”
肖易明:“不在我這裏,幹嘛”
王太太當初把照片給他們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連裝照片的盒子全部都給他們,一張都不要了。事情解決以後,馮孝誠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也不肯要那些照片。儘管那些照片在某種程度上,算是他的東西。肖易明本來也無所謂,不過一想起自己那個超級嗦的老爸,萬一被他看見,煩也煩死人了。所以最後,還是讓簡寧拿走了。
馬曉南:“充分利用資源,讓你可以更確定一點。”
半小時以後。
肖易明瞪着電腦:“還要多久”
馬曉南嘆了一口氣:“有點耐心好不好簡寧要先把照片掃描進電腦,然後發eil給鄭含。鄭含只是法醫,他也不會直接處理,還要拿去給刑偵科的同事,請他們幫忙。然後,首先要把圖像清晰化,再根據小男孩三四歲的模樣模擬出他七歲的模樣。然後,鄭含再把圖像eil給我。”
剛說完,電腦嘀的一聲顯示:您有一封新郵件。
“來了”馬曉南連忙點開新郵件,一張經過處理的黑白照片瞬間展現在大家眼前。
一張圓乎乎的蘋果臉,眼睛大大嘴巴小小,漂亮得像小女生的小男孩。翹起的嘴角里,是一抹既害羞又開心的笑。
這回不用問肖易明,瞎子也看得出來,和包蓉畫出來的男孩是同一個人。
肖易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如果真是小堂弟的鬼魂,爲什麼我會一點異樣都沒聽出來呢”
包蓉:“是不是你的耳朵還沒好”
肖易明搖頭:“不會。如果沒好,我之前也不會聽到馬曉南在想什麼。”
包蓉:“那就是你一時疏忽了。”
肖易明切了一聲:“那怎麼可能”
包蓉:“怎麼不可能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你當然也會有失聽嘛”拍了拍肖易明的肩膀,又趁機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很大人色女地勸道,“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用不着太鐵齒”
肖易明鬱悶地擦了擦臉:“那,他爲什麼會跟着我呢”
這真是莫名其妙了。包蓉“呃”了一聲,也答不上來了。他和他的死一點關聯都沒有。就算要找一個人要跟,也該跟着馮孝誠或者白俐吧
馬曉南:“你也不用往壞裏想。我看他跟着你,不是因爲怨恨你,而是因爲喜歡你。”
“啊”肖易明意外地睜大了眼睛,半信半疑,“你確定”
馬曉南擺出一副專家的架勢:“我家一票侄子侄女,我會不知道小孩子是喜歡你還是討厭你他一直仰着頭眼巴巴地看着你,像只小狗似地粘在你身後。我敢打賭,他要是長着一條狗尾巴,不知道搖成什麼樣子了”
肖易明還是想不通:“那他幹嘛喜歡我呢”
“嗯”馬曉南開動了一下腦筋,“也許是因爲你和三姐攤牌的時候,說出了他的心裏話”
指責她從來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那一部分嗎
“那他現在去哪兒了”
“不知道。心願完成了,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也許,他是特意跟你道個別吧”
肖易明:“對了,他也是相關者。現在結界已經解開了,所以不光是我們回到了原來的肉身,他也被釋放出來了。”想了一想,又忍不住得意起來,“哈哈,這麼說,我的推測是對的,確實是小堂弟的鬼魂在作祟,只是三姐剛好搶在他之前對王少軒和徐婧雅動了手。”
“或者,他並沒有要傷害任何人。王少軒兩次落水,都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影像,完全就是因爲他自己心虛。至於你最後一刻,看到一道黑影撲向他的母親,也有可能是因爲他想救你順便說一句,你並不知道那個三姐到底是怎麼死的,她可能很久以後才自己病死,甚至於就是自然老死。”
肖易明勾着嘴角笑了一聲:“行,您可真是聖母”
馬曉南不介意地微微一笑:“那你倒是說說,我的說法哪裏說不通了”
肖易明:“”
“你看,你也說不出來了。”
肖易明馬上道:“可是我的說法,你又能說出哪裏不通了嗎”
馬曉南:“”
肖易明原話照搬:“你看,你也說不出來了。”
馬曉南堅持道:“雖然都說得通,我也寧可認爲我的說法纔是真相。你是沒有看到他看着你的樣子,一個連陌生人都那麼想依賴的孩子,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他會怨恨自己的親人們,更不用說會去傷害他們。他只是很希望有人愛他。”
肖易明嘖了一聲:“你跟他很熟啊不過看了一眼,你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包蓉也難得地收起了一臉花癡,正正經經地道:“小明,這回我一定要支持曉南。你還記得嗎,我們報社連續報道過的吸毒媽媽事件”
肖易明當然知道。那個連續報道做很成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他自己也是一期不落。那個女人一犯毒癮就會拿不滿兩歲的兒子出氣,用菸頭燙他,用注射器扎他,拳打腳踢那是常事。後來因爲沒錢買毒,她還把兒子賣給了毒販子。小孩子被解救出來時已經瘦弱得不成樣子,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塊好皮肉。但是他的媽媽只是叫了他一聲,他還是張開了雙手,蹣跚地向她走去。
小孩子沒有大人那麼多複雜的想法。他們真的只是希望愛人和被人愛而已。
兩個女人也沒再多說什麼,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良久,肖易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這就是真相了。
尾聲
“這就是你家啊”
文嘉敏擡頭看了看四周,自發地走去沙發坐了。小花呼的一下跳了上去,緊偎在她身邊。簡寧笑微微地泡了熱茶,親手送到這不速之客的手裏,又端了一碟子牛奶,還有好些罐頭肉給小花。文嘉敏喝了一口茶,挑剔地道:“你品味也不高嘛”
簡寧低着頭,只顧揉小花皮毛厚實的狗頭,一點也不介意:“你來不是爲了說這些吧”
文嘉敏放下茶杯,抿着嘴笑了一下:“珍姨婆問你,什麼時候去看看她。”
簡寧揚了一下嘴角:“你什麼時候喜歡做傳聲筒了”
文嘉敏冷哼了一聲。小花感覺到了主人的不悅,忙停止了狼吞虎嚥,擡頭豎起兩隻耳朵一動不動地盯着主人。盯了一會兒,又轉回頭,朝着簡寧很不滿地汪了兩聲。
簡寧微微一笑,不再撫摸它,說了一句:“真是喂不熟啊”便也去一旁的沙發坐了。自己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圈一圈的白煙,看着它慢慢消散。忽然道:“既然你這麼喜歡做傳聲筒,不如再替我向她傳個話。”
文嘉敏皮笑肉不笑。
簡寧:“當初徐婧雅去找她的時候,她爲什麼不阻止她靈魂出竅”
文嘉敏不覺收起笑:“你已經知道了”
簡寧輕輕彈了彈菸灰:“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這是她最喜歡的幾句詩。那套刻着這幾句詩的茶具,是她丈夫生前親手爲她做的。你不會這麼小看我吧”
文嘉敏不說話了。咬着嘴脣安靜了一會兒,霍然起身。小花也連忙跳下沙發,立定在她身邊。
“有話你自己當面去問她吧。”說完,便帶着小花自行離去。
簡寧看着大門嗒的一聲關上,也沒有了抽菸的興致。彎了彎腰,一下子把煙摁進了水晶菸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