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下意識地想要扶住什麼東西,卻差點兒把流理臺上才洗乾淨的一摞碗打翻。但還是發出很響亮很清脆的撞擊聲,驚得一片安靜中的人更加心慌。

    她瞪大了眼睛,緊盯着天花板。只見疑似滴落液體的地方確實有一灘微黃的液體,正在緩慢地聚積成下一滴水珠。但是那灘液體不像是從天花板裏滲透出來的,因爲李太太又看到一條明顯的拖移痕跡從那灘液體的尾部一直延伸到廚房門口。看樣子,是有什麼東西從客廳那邊,在天花板上緩慢地爬到了這邊,然後在她的頭頂停留了一陣。

    一想到這裏,李太太的頭皮都發麻了。

    當她彎下腰紮緊垃圾袋的時候,竟然有一樣什麼東西緩慢地爬到了她的頭頂,默默地注視着她。

    更重要的是

    她揪緊了自己的心口,心臟砰砰地跳着,響得連耳膜都在跟着一起鼓動。

    更重要的是,那個東西現在到哪裏去了

    她緊張地在天花板上掃來掃去,腳下了在情不自禁地步步後退。忽然,脊背上毫無預警的竄起一陣細微的麻痛,像是有電流從尾椎骨竄上頭頂。她本能地就立刻轉過身去,登時驚恐得睜圓了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張大了嘴巴

    啊

    李太太最後留在這人世間的,就是這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

    老胡看完屬下送來的結案報告,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這一年多來,市裏還算平靜。他的這個平靜並不是指沒有罪案。怎麼可能呢這麼大一個城市,想要一年多沒案子,那不是癡人說夢嗎武俠小說裏有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擱警察這裏也有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只不過,這個案子別像韓金髮那回的連環案一樣,不是人做得出來,也不是人破得了的就行了。

    一想起韓金髮,老胡就覺得胃又不舒服了。

    他做警察這麼久,像那夫妻倆的死法,一個被生生地撕下一塊臉皮,一個被狠狠地摳破了喉嚨,肯定是前無古人。當然,最好也要後無來者。

    正想得有些出神,有人敲了敲辦公室門,便連忙清醒起來:“進來吧。”

    門一開,原來是法醫鄭含。年輕人身量頗高,只是偏瘦,看起來有些文弱。臉上也經常帶着一抹微微的笑,脾氣很好。局裏很多姑娘都對他有意思。只是這小夥子,好像有點兒工作狂,要不然就是局裏沒有他喜歡的。

    老胡私心倒覺得挺好。他有個侄女也差不多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要是能把鄭含變成他的侄女婿,那可就是標準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一想起這些小私心,對着鄭含的態度也不知不覺變得更好了:“報告好了”

    鄭含點一下頭,笑着將新出來的驗屍報告遞給老胡。這件案子並不複雜,兩個打工仔在大排檔喝酒喝多了,爲個不相干的漂亮女人喫醋鬥狠,結果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敲碎啤酒瓶,捅死了。兩個男人一死一傷,都留了下來,那個引發這場爭端的漂亮女人卻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其實發生這種事,女人想要銷聲匿跡也是可想而知的。再說,有其他目擊證人的證詞也足夠了。

    老胡迅速地瀏覽一遍。鄭含做事一向都靠得住。便點點頭。

    鄭含道:“今天隊裏沒什麼事兒了吧”

    老胡擡頭:“嗯”

    鄭含有些抱歉地笑道:“我一個長輩那邊好像有點兒事兒,叫我過去看一下。”

    老胡連忙道:“哦哦,那你去吧。反正也到下班時間了。”

    鄭含道一聲謝謝,便要走。走不上兩步,卻又聽老胡在後頭說:“乾脆我送你吧。我也下班了。”

    老胡美滋滋地把鄭含領上自己的小車。車雖然不是什麼好車,也就是十來萬的代步車。但是是女兒攢了一年的錢給他買的,那就不一樣了。鄭含自然從善如流地把這小車從頭到尾,誇了又誇。美得老胡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

    “小鄭啊,”老胡說,“你可真是個好小夥兒。要不是我家悅悅已經有男朋友了,一定介紹你們兩個認識。”悅悅就是老胡的獨生女胡悅。是當地一家外國語學校的老師。聽說業餘也會接一點兒翻譯,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翻譯家了。

    鄭含笑而不語。反正也是沒可能的事兒。

    老胡又說:“不過我還有個侄女,也很不錯啊比她姐姐可強多了,你看什麼時候你們能見個面不”

    鄭含微微愕然,想不到老胡是真有這個心思。只好笑笑道:“胡隊,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啊”這回輪到老胡嚇一跳,忙問,“誰啊我認識嗎”

    鄭含笑着:“認識。不過不是咱們局裏的。”

    老胡輕輕一拍方向盤:“我就說嘛。咱們局裏的姑娘好幾個都圍着你轉,你就愣是沒動靜。”看一眼鄭含,“到底是誰啊呵呵,還不好意思了”

    鄭含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老胡這方面還真挺敏銳,一下子就想到了:“不會是你還沒跟人家說吧”

    “嗯。”

    “哎呀你可真是。怎麼跟個大姑娘似的。”又問,“認識多久了”

    鄭含想了一會兒:“認識也有三四年了,不過也就是這一年來接觸比較多。”

    老胡越發要批評:“看你平時做事挺有效率的,怎麼大事上就這麼磨嘰你看上的肯定是好姑娘。再不下手,小心被別人搶走了。”

    鄭含抿嘴一笑:“嗯,是打算近期跟她見個面。”

    老胡伸手在他肩膀上輕搗一拳:“這纔對嘛。”

    一路笑談裏,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老胡也由鄭含的簡單介紹,知道了那戶人家大概是被小偷光顧過了,便也很熱心地要一起幫忙看看。

    鄭含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開了門,一看見他就笑得滿臉皺紋。原來,這個女人就是昨晚留在李家喫飯那個牌搭子。

    “小鄭,你這麼快就來了快快,進來坐一下。”

    鄭含笑着婉拒:“不了,阿姨,”又給她介紹,“這是我們刑警隊的胡隊長,他也抽空來幫忙。我們就直接去你朋友家吧”

    女人喫驚地看看老胡,又高興又明白地道:“好好好。你們也挺忙的,我這就帶你們去。”說着轉身進去換好鞋,拿起鑰匙串,便出門了。

    女人很熱情地將他們帶到李家。一路上無非又渲染了一下從李太太那裏聽到的情況。步行不上幾分鐘,就來到了李家。院門像往常一樣是虛掩的。其實附近的治安一直挺好的。前幾天晚上沒有這麼熱的時候,有些人家晚上還會在院子裏搭個小牀乘涼,睡着了院門也這樣敞着。

    女人經常來李家打牌,輕車熟路慣了,便領着他們直上臺階,直接去拍大門。

    可是拍了好幾回,裏面也沒有人來應。

    “難道是出去了”老胡問。

    女人也滿臉疑惑:“不會吧,昨天跟她家說好的,今天你們要過來。而且這個天,能上哪兒去”

    老胡兩邊看看,轉頭一指對面的顧家:“會不會到鄰居家去了啊”

    女人一想,倒真有這個可能。李太太跟顧太太一向玩得最好。便又折回來,領着他們來到顧家。這回一拍門,裏面倒是有人應了。

    門呀的一聲打開,顧太太微皺着眉頭看她:“老李兩口子沒有啊,今天我還沒見過他們。”

    鄭含站在後頭,只覺得這位顧太太臉色不太好,臉色發灰,很沒力氣似的。有點兒像是中暑了。都是這天太熱了,上了年紀的人真是扛不住了。他家附近好像前幾天,就有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去世了。

    既然李家兩口子沒在人家這兒,他們也不好叨擾,只好又退回去。

    女人又掏出手機打李太太的手機,得到的回答一直是不在服務區。

    女人很抱歉地笑道:“哎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看你們這麼忙,天兒又這麼熱,還害得你們白跑一趟。”

    鄭含很寬和地搖搖頭:“沒事兒。也是順便。”

    一回頭,卻見老胡微微地皺着眉頭,又往李家看。忽然,老胡又向李家院子裏走去,低聲地道:“再去看看。”

    女人有點兒奇怪地看看鄭含,鄭含現在也不知道,但還是跟在老胡身後。

    老胡是有三十年刑事經驗的老警察了。有的時候真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雖然這家小樓從外面看,真是再平常也沒有,就跟它周圍的人家一樣平靜。可是他看着李家的小樓,就莫名其妙的心裏不舒服。

    他自己又過去拍了好幾下門,門裏面依然鴉雀無聲。於是他又退後兩步,看看樓上,空調什麼的也都沒開,掛在外面的抽風機一點兒也沒動。一會兒,又轉去旁邊的窗子,向裏面看去。能看到的似乎是夫妻倆的臥室,裏面還是空無一人,東西都在原位,沒有絲毫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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