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現代詭異錄 >248.再度沉睡(下)
    雖然心裏這麼想,可是出了校門還是沒能放下心。朝菜市場走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一轉頭,又往回汪家的路走去。

    這回就比來時多長了個心眼兒,一邊走一邊到處留意。

    剛走上一條兩邊都是草窠的路,忽然看到前面走出來兩個男學生。兩個人神色都有些慌張,一個手上拎着一隻水壺,一個手上拎着一些油紙包,可能是熟食。其中一個阿福覺得有點兒臉熟。好像是某一次跟着汪清回家的一個學生。

    阿福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沒有立刻上前去問,反倒一閃身躲進了草窠裏。那兩個男學生一點兒也沒發現他,匆匆地走了過來。

    臉生的看起來更慌張,臉白得跟紙一樣,一直跟在臉熟的後頭。臉熟的走得很急,好幾次都把他落到後頭去了。快要走到阿福藏身的附近時,臉熟的也不耐煩地停下腳步,回頭催促:“快點兒,磨蹭什麼”

    臉生的微微一驚,怔了一會兒,沒有跟上來,反而徹底地停住了。

    “我不去了。”他說,“這事兒做過了。”

    臉熟的一怔,神色冷下來:“孬種。”又狠狠地,“做都已經做了,你以爲現在還能回頭”

    臉生的流露出一絲惶恐:“本來就是你們”

    臉熟的一下子打斷:“別廢話了。你來不來都有你一份。”說完,也不跟他嗦直接向前走了。

    臉生的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急忙跟了上去。

    阿福聽他們話說得不大好,便沒有多想,也尾隨在後。

    跟着那兩人穿過草窠,一直走到後面,原來有一個破了一半的小土屋。門早就沒有了,連牆都坍塌了一大半。阿福一眼就瞧見裏面有兩個人。一個也是個面孔很陌生的男學生,還有一個正是遲遲沒有回家的汪清。她被反綁了雙手,繩子的另一頭就在那個男學生的手上。

    阿福嚇了一跳,先躲起來看看勢態。再仔細一看,汪清的模樣有點兒狼狽,但是也沒有很害怕,倒是有點兒生氣。

    拎着東西的兩個人一進去,汪清就冷冷地掃向那面孔有點兒熟的男學生。

    男學生的動作遲滯了一下,才走到她面前,把水壺擰開了遞到她嘴邊:“喝點兒水吧。”

    汪清頓時讓到一旁:“我要回家。”

    之前就猶豫過的男學生也忍不住道:“就放她回家吧。”又嘀咕了一句,“強扭的瓜不甜。”

    男學生登時瞪了他一眼。另一個男學生就趕緊把那人拉了一把,意思是叫他別多話了。

    男學生又對汪清道:“只要你答應跟我交朋友,我馬上送你回家。”

    汪清冷笑一聲:“你要是不這麼做,我們還有可能是朋友。你都這麼做了,還有可能嗎”

    男學生稚氣未脫的臉上泛起一層潮紅,開始講些蠻不講理的邏輯:“你又沒有喜歡的人,爲什麼我不行”

    汪清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誰說我沒有喜歡的人你還見過呢。”

    男學生猛吃了一驚:“誰”

    汪清:“你不是跟着我到過我家嗎阿福。”

    男學生的臉都驚呆了。

    阿福在外面也聽得一清二楚,登時也睜大了眼睛。他完全沒有料到,此時此刻,會從汪清的嘴裏冒出自己的名字來。心裏頭撲通撲通的,開始打起小鼓。

    男學生不相信:“他”顯然他也真還記得阿福,臉上很快多了一些鄙夷,“他是你家的下人”

    阿福低下頭。

    卻聽汪清道:“國父早就革命了。我家出錢,他做事而已。他哪裏比我下等了”

    阿福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很驚詫地擡起頭。就算在汪家,他也很少聽到汪清會講這麼多話。

    男學生被堵得一時出不了聲。好一會兒,纔不服氣地蹦出一句:“那他也沒有比我好啊”

    汪清:“那是你自己覺得。我倒是覺得他比你好。”

    男學生的臉更紅了:“那你說,他比我好在哪裏。你說得出來,我就送你回家。”

    連阿福自己也很想知道。他沒上過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究竟能有哪裏比眼前這個學生好

    汪清真地回答了:“最起碼他就不會這麼對我。他知道尊重人。不光是我家裏的人,對別人他也這樣。所以我也尊重他。”

    阿福用江希孟的笑了起來:“她說,我知道尊重人。”尊重兩個字,他不知不覺就說得有點兒用力。

    “這個詞對你們現在的人來說真不算什麼,人人都會講。”阿福淡淡地笑着,“但在我們那個年代,這個詞是很稀罕的。更不用說一個主人家的小姐竟然會用來形容家裏的下人。”

    “我當時也聽得懵住了。”

    “後面他們又說了什麼,我就沒聽到。只看見那三個學生替汪清解開繩索後,自己走了。”

    “他們也沒有多壞,畢竟都還是小孩子。而且那時候,能做到這一步就夠驚人的了,也不會再多想。”

    肖易明:“然後你就送汪清回家了嗎”

    阿福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一直沒有出面。看到汪清自己回家,就悄悄地跟在後面,一直看她平安地走進家門。她並不知道我親眼目睹了那一切。我也沒有跟她說過。”

    阿福沒有英雄救美。他本來也不是英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過着平凡日子的人。而且可能,他還比一般人更平凡、更懦弱一些。

    事實上,對當時的他來說,比起汪清說的他是她喜歡的人,他想得更多的卻是汪清說的另外一些話。她認爲他知道尊重人。所以她也尊重他。

    那天以後,汪清對待他也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很少叫他做事,偶爾對他笑一下。但也許是因爲他心裏開始留意,他發現即使她難得叫他做事的時候,也一定會說阿福,能幫她做什麼嗎或者,請他做什麼。

    直到這時,阿福才突然醒悟過來。爲什麼汪清很少叫他做事。那不是一種冷淡,而是一種尊重。就像她說過的,她沒覺得他比她下等。

    後來的事情就有點兒說不清楚了。

    他記不起來究竟是從哪一天,哪一個時刻開始,哪一個人先說的好像就是在無聲之中,漸漸地、慢慢地,兩個人靠近了。

    就算汪清不叫他做事,他也會自己主動爲她做一些事。知道她喜歡喫蘋果,一定會把蘋果洗得乾乾淨淨的,讓她從學校一回來就能看到盤子裏裝着又紅又大的蘋果;還有她喜歡喫龍鬚酥,隔三差五地就會用一隻小碟子裝好,放在她的書桌上汪清也會教他認字,每天認兩三個,他也覺得很認真,一有空就會悄悄地練習,拿掐掉在菜梗在地上寫,用手指沾着水寫,或者乾脆就在腦海裏想象着寫全部都是諸如此類的小事。

    只是等到阿福自己發覺過來時,他們已經會在沒人的時候並肩站在一起,有時還會輕輕地拉一下手。

    誰都還沒有想過將來怎麼辦。因爲他都還在愛情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摸索。

    然後那一天就是那麼突然的降臨了。

    其實那一天,他們根本就沒有幹什麼出格的事。汪清還像往常一樣,趁着阿福一個人在廚房幹活,就閃進來教他寫生字。那時,阿福已經學了好幾百個字了。每天幫汪蕙全帶回報紙時,他都會在路上先看一些,大部分都能看得懂了。

    除了一開始,由汪清來決定教他什麼字,識得一些字後,方法就改變了。由阿福來指出不認識的兩三個字,汪清再來教他。

    阿福就指了一篇報道里的兩個字。鉛字有點兒小,汪清看不清楚,很自然地上前一步,湊到阿福身旁。

    就在這時,汪蕙全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可能是角度的問題。從汪蕙全那裏看去,汪清湊着臉去看字,而阿福也正微低着頭拿着報紙,就變成了汪清在讓阿福親她一樣。

    汪蕙全頓時變了臉,發出一聲怒喝:“你們在幹什麼”

    汪清和阿福都嚇了一跳,急忙轉身。汪清本能地就抓住了阿福的胳膊,阿福也本能地抓住了她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這一舉動在汪蕙全的眼裏無疑更是火上澆油。

    汪蕙全臉一下子就變得鐵青:“你”他先是指着汪清,然後又指向阿福。

    三個人都很在震驚中,一時之間誰也說不出來話。

    還是汪蕙全先動起來。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汪清拖過來。他力氣很大,拖得汪清跌跌撞撞的。阿福也又驚又慌,連忙也去半抓半扶了汪清一把。結果若得汪蕙全反應更爲激烈,用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野蠻的力氣,生生地將汪清從阿福手裏拽出來。然後一揚手,狠狠給了阿福一巴掌。阿福被打得跌倒在地,頓時覺得臉上一片火燒,連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他被打得呆住了。

    可汪清卻因此回過神來,隨即和汪蕙全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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