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現代詭異錄 >254.再度沉睡續(六)
    簡寧:“人越害怕越是跑,就越引發空氣的流動,磷火就會跟着飄,於是就被世人誤以爲是鬼火了。”

    肖易明這下明白了。既然鬼火是屍骨腐爛產生的,而汪家七口都被青虯吞食入腹了,沒有屍體,當然也不會產生鬼火了。

    “那這究竟是什麼呢”他問。

    簡寧輕輕抿一下嘴:“這回我也不知道了。我要親眼看見才能下判斷。”

    肖易明和馬曉南倍感失望。

    馬曉南:“就不能猜一下”

    簡寧笑道:“隨便想一下,就有好幾種可能。可能是其它魔物在作祟,也有可能真是汪蕙全的鬼魂在逗留”擡頭望向汪,“反正當時,它是想對你下手的。”

    “是的。”汪接着往下說,“簡而言之,那時,我被嚇死了。不知道爲什麼,在臨死的那一刻,那個地方又和這個世界相聯了。”

    馬曉南看看汪,又看看阿福:“這麼長時間了,你們還是不知道”

    阿福和汪一起搖頭,臉上和他們一樣疑惑。

    阿福:“我起先以爲,青虯可以自主決定打開還是關閉通道。後來,才漸漸發現,它大多數時候都不能。而且,每次由它來打開都會消耗它很多力量。關閉也不由它控制,似乎是那個地方有自己的意識。”

    “有時會在這裏打開,有時又會在那裏打開。其實並不一定是在書房裏,但基本是在書房附近。青虯自己打開的那一次也是不湊巧,正好是在被封上的書房裏。所以才唉,都是命。”

    “這也是爲什麼,我有點兒懷疑那個地方並不是青虯的結界。”

    這倒是個很重要的懷疑。馬曉南皺起了眉頭。

    簡寧皺着眉頭問:“那之後呢

    汪:“於是,我的魂魄和那團綠火一起進入了那個地方。”

    阿福接上:“在那裏汪碰到了我。但是那團綠火,在我眼前嗖的一下就不見了,再也沒見過。”

    “從我這裏,她知道了怎樣和青虯結成契約。當時,我們都以爲她回不去了。誰知道她真的很幸運,還不到一天,通道又打開了,這次是在二樓。我就趕緊將她送了出去。”

    肖易明覺得奇怪:“你爲什麼不和她一起”

    阿福:“我和青虯是共生的,青虯不離開,我就沒辦法離開。而且當時實在太快了,汪纔剛離開,通道就關閉了。”

    就算現在回想起來,阿福都覺得一切太湊巧了。

    “簡直就好像那通道是專門爲讓汪離開而打開的。”他說。

    汪回到這邊的世界以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死了。她看到自己的身體就躺在牀上,哥哥汪有道一家正傷心地守在牀前。尤其是汪懷芬,哭得眼淚直流,緊抓着她的手不放。大黑蹲坐在她的腳旁,默默地看着。忽然它一轉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就很準確地對上了她。

    汪吃了一驚。又仔細確認了一下。他們都看不見她,除了大黑。

    大黑衝着她輕輕地喵了一聲。然後又轉回頭去,看看她躺在牀上的肉身。

    那一剎那,汪就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它是叫她再回到自己的身上。

    汪也沒有其它辦法可想,當真向自己的身體走去。當走到大約還有三四步遠的地方,突然從她的身上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她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咻地一下吸了過去。快得就像小孩子用吸鐵石吸鐵釘一樣。

    進入肉身的感覺很奇妙。

    直到現在汪也記憶猶新。好像陷入吸滿了水的海綿一樣,渾身都被浸泡了,還有一種輕微的窒息感。但窒息感只延續了兩三秒,就又轉爲一種舒暢。

    汪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輕嘆,睜開眼睛,看見哥哥一家都露出驚恐的神色。她才知道,她已然還魂了。

    “他們說,我已經死了一個晚上了。”汪說,“前一晚,他們聽到了我的慘叫。於是,我哥哥連忙和朱嫂趕到老屋,只看到我昏死過去。將我帶回家以後,請了醫生來,醫生卻說已經沒有心跳了。我還魂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張羅喪事了。”

    “不管他們怎麼問,我都推說不知道。後來他們問了醫生。醫生說,也不是沒有過這種現象。可能我當時受驚過度,只是進入了假死狀態。這樣,他們才漸漸放下心來。”

    “那之後,直到我們搬回老屋住的這段時間裏,過得還是很平穩的。再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

    “但是對於我來說,”汪笑了一下,“因爲經歷過了一次死亡,我真地把生死看淡了許多。”

    馬曉南:“所以,你才和困在書房裏的青虯幼仔結成了契約”

    汪也不避諱:“嗯,有這方面的原因。”

    “它本來控制的是我嫂子。因爲我嫂子精神不太好,是我們當中最容易被控制的。”

    “我嫂子受它控制,好幾次都差點兒要和它結成契約,卻都因爲大黑的阻撓而失敗。後來,大黑更是一頭撞死在書房的牆壁上。大黑的血徹底地將它封住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經常可以聽見它淒厲的嚎叫。像飢餓的嬰兒一樣,哭得讓人揪心。”

    “我哥哥去世以後,就是我一個人住在那房子裏。原先還有大黑,可後來連大黑也沒有了。我侄女一家一年到頭也就來看我幾次,一個巴掌就能數完。很多時候,我就是一個人從早待到晚。”

    “一年又一年,我慢慢地老去。”

    “每天好像都只是在重複。”

    “然後,跟侄女一起住進療養院。侄女的孩子們工作也很忙,很難得來看我們。但是過年過節還是會來的。很多人還沒有這個待遇呢。”汪淡淡地笑,“我們那裏多的是這樣的老人,進療養院後,好幾年不見親友。好些人也就是剛進去的時候,有人來看一兩次,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除非就是死了。老頭老太太死了,纔會有人來,哭哭啼啼地把人拖回去。”

    “在那裏,你可以很真實地看到衰老,看到死亡。”

    “老實說,我有的時候都覺得,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我自己一個人在老屋裏待着。”

    “就這樣,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忽然產生了那樣一個想法:也許我也可以和青虯結成契約,也許我還能看到清姐和阿福。”

    “於是,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天晚上,汪和汪懷芬一起去了兩個相熟的老太太那裏聊天。

    其中一個老太太的心情特別好。因爲中午的時候,她的孩子領着孫子來看望過她了。這大半年來,總算上盼到一回。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使勁兒地把孫子的照片給她們看,一會兒說眼睛長得像誰,一會兒又說可聽話可懂事了,喂她吃了一塊巧克力,還幫她擦了嘴。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奶奶一樣,都覺得自己的孫子是最好的。

    汪一開始也像往常一樣,笑眯眯地聽着。通常這些話老太太都會重複上好幾遍,甚至好幾天。

    那一晚,她看着老太太笑得滿臉皺紋,聽着她沒有新意地重複,不期然就從心底裏生出一絲厭煩。

    難道接下來的日子都得這麼過嗎

    等着偶爾的,像大發善心一樣的拜訪,然後就拼命地依靠着這麼點兒高興,像牛反芻一樣,不停地倒騰,直到爛得咀嚼不出一絲的滋味

    這樣乏善可陳的日子,也能算過日子嗎

    汪再也笑不出來了。連維持一抹假笑,都辦不到。可能是感覺到她的情緒不那麼高漲了,又可能講話的人自己也覺得累了,雙方都很有默契地提出該休息了。

    回去的路上,汪懷芬還跟她說了幾句話,汪也只是敷衍兩句,但心裏卻在說:就這麼決定吧。她願意向青虯以自己的肉身作爲犧牲,結下契約。反正這也只是一個衰老不堪,就多一口氣的軀殼了。

    那一晚,“通道”再度打開。

    不同於上一次只是魂魄進入,這一次,她是整個人進入。她又一次碰到了阿福。阿福的嚴重衰老,讓她吃了一驚。

    還有盤踞在阿福身後的青虯。

    “青虯告訴我,它不想和汪結成契約,”阿福說,“它想讓汪和它的幼仔結成契約。”

    汪:“我當然同意了。對我來說,跟哪一條青虯結成契約根本不重要。只要能結成契約就行了。”

    馬曉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汪真是鐵了心了。其實她多少也可以體會到汪的心情。比起死亡來,衰老和孤寂,會是更難忍受的。只是,汪真不應該和青虯結成契約,青虯可是要喫人的。

    “於是,在青虯的導引下,”汪簡短地結束了,“我就和它的幼仔結成了契約。”

    “說起來好像是即時發生的,”汪說,“在我的感覺來說,也像是即時發生的。但是那個地方的時間和這個世界的時間並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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