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現代詭異錄 >274.爲什麼會這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眼淚很快涌出了眼眶,啪嗒啪嗒掉在地板上。每一滴都掉得那麼響亮。

    那時,知道她的死訊也沒有這樣難過。

    包括站在她的墓前,也僅僅是微溼了眼眶。然而畢竟還是平靜地,很平靜地爲她送上了一束花。

    可是現在,卻悲傷得如此突然、如此強烈。

    是因爲害怕嗎

    不是的。他現在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

    反正他也想不明白,只想哭個痛快。

    莊懷秋緊緊地握住那些珠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一開始還是咬着牙,後來便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兩聲低嚎,快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他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沒有力氣,哭到沒有眼淚。

    掌心裏都始終緊握着那些珠子。待到很久以後鬆開手掌時,一顆一顆的珠子深深地鑲嵌在肉裏,每拿出一顆,就留下一個小坑。

    莊懷秋找了一隻小盒子將珠子、連同那條斷掉的繩子一起盛起來,最後再看一眼,才鄭重其事地鎖進抽屜裏。

    當天晚上,他在輾轉反側中,勉勉強強地睡去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又做了幾個夢,夢裏好像又看到了田園園,但是好像又不是。最後一幅畫面卻將他驚得醒來,記憶格外的深刻。

    田園園的臉在他的面前碎裂了。咔嚓咔嚓響着,臉上的皮膚就迅速地按照那些可怕的裂紋,像拼圖的每一塊圖片一樣緩慢地挪動。她的臉在幾秒鐘裏就像抽象派的繪畫一樣,但隨着鮮血流出,加速了皮膚的掉落。很快,就看見整塊、整塊的臉皮像年老失修的天花板上的塗料一樣,啪、啪響着,一塊接一塊地往下掉,露出血紅的,又有點兒發黑的肌肉

    莊懷秋嚇得猛然坐起,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被子滑落到胸口,大半個肩膀露在寒冷的空氣裏。

    他打了個哆嗦,找回了一些神智。

    有冷汗從額頭緩慢地滑落,在皮膚上帶起少許的酥癢,像有一隻小螞蟻正在那裏頑皮地爬來爬去。

    莊懷秋想也沒想,伸手一抓。

    指尖在皮膚上滑動的一剎那,他忽然聽到一個細微得令自己毛骨悚然的聲音:嚓嚓

    像極了他在夢裏聽到的碎裂聲,然而又輕微、柔和了很多。

    他立刻停住了手。然而已經遲了。指縫裏有一種鮮明的異物感。心臟頓時砰咚一聲,重重地撞擊在胸膛上。

    莊懷秋睜大眼睛僵了一會兒,有點兒困難地吞了一口口水,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收回,有點兒顫抖地放到眼皮子底下。他只看了一眼,雙眼便又睜大了一圈。

    短短的指甲裏,塞着一片很薄的表皮,有指甲蓋兒那麼大。

    莊懷秋連忙跳下牀,連拖鞋也沒有穿,直奔衛生間。就這短短的幾步路,卻遠得讓他喘起來。

    他正對着鏡子,睜大了眼睛直盯着自己剛剛抓過的地方看。很小的一點兒缺失,不注意看,根本也看不出來。但是此時此刻,卻讓莊懷秋的心臟又是砰咚一聲,撞擊得肋骨都在隱隱作痛。他的手一下子發起抖來,不停地抖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輕輕地、輕輕地、又有點兒害怕地碰了一下額頭。

    滿腦子都在想着一個問題:昨天還是好好兒的,爲什麼才一個晚上就

    他明明記得不應該這麼快的。就算是詛咒發作,一開始也只是皮膚會變幹,變癢,不會一下子就掉落這麼大一塊薄皮。

    莊懷秋又驚又慌,將衣袖也捲起來,仔細地檢查自己的身體。皮膚摸起來不僅有點兒幹,有點兒緊繃,似乎還有點兒硬,有點兒滑。彷彿身體的表層不再是人類的細胞,倒好像是一層很薄很薄的玉石。

    事實告訴他,雖然只有一夜,但確實,他的身體發生了超過正常速度的變化。當然這個所謂的正常速度,是以田園園的情況爲準的。

    那麼,自然而然地要考慮這樣一個極爲重要的問題:爲什麼會這樣

    莊懷秋怔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那條手串。

    如果說,在昨天他的周圍有什麼變化,那就只有那條手串被弄壞了。

    他隨即將那隻盒子翻出來,將斷掉的繩子又結上,重新串好珠子。戴到手腕上的時候,有點兒用力,差點兒將手串掉在地上。幾乎就在戴上的一剎那,他感覺到一種寧靜。本來一直在微微瘙癢的皮膚,一下子泛起微微的清涼感。很快,只是一掠而過,快得好像只是一陣微涼的風拂過。但還是被莊懷秋敏銳地捕捉到了。

    當天晚上,他沒有睡着,另一隻手總是忍不住輕輕撫摸着手串。

    當陽光再一次從雲層裏鑽出來,他再也躺不住了。他急匆匆地走進衛生間,又一次對上鏡子。自從昨天發現自己的指甲刮掉了一片薄片,這短短的二十四小時裏,真不知道照了多少回鏡子。每一次都在鏡子面前長時間的徘徊,剛剛離開,便又忍不住折回。半夜裏還起來過好幾回。

    鏡子裏首先映照出的,是自己憔悴的面容。

    通紅的、佈滿血絲的眼睛,深深的黑眼圈,下巴上青色的鬍渣也不含糊地鑽了出來。兩天的疲勞,好像消耗了他好幾年的生命力。

    他沒有時間去感嘆,只是小心地偏過頭,找到額頭上抓落一小片薄皮的地方。那裏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但是伸手輕輕地摸了摸,還是能感覺到,皮膚依然是緊繃得略嫌乾硬。

    他不放心地又檢查了其他地方,充分地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情況沒有變嚴重,但是也沒有恢復到以前。

    “我當時以爲,這條手串雖然沒有辦法解開詛咒,但能夠暫時停止詛咒。”莊懷秋說,“唉,可惜我還是太天真、太樂觀了。”

    田園園吃了一驚:“不行嗎”

    莊懷秋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田園園看着他的臉,很快明白過來。他的臉就是最好的答案。如果手串真的可以暫時停止詛咒,那麼他的臉又怎麼會像一塊即將裂開的玉石腳底下不由自主地一陣發軟,她低頭看了一眼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條手串假莊懷秋送給她的手串。

    “手串只能延緩詛咒。”莊懷秋很平靜地說出這個令人失望得心冷的結論,他是真地已經克服了,一心要面對現實了,“我後來又偷偷地回去過一次。園園的父母見過我,但是親友對我依然是陌生的。我從其他人那裏,旁敲側擊地得到了一些園園病發前後的資料。我從她的一個堂妹那裏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園園以前也一直戴着手串。但是發病前一天,那條手串不見了。她也問過她,園園說和朋友見面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了。結果第二天,園園就開始覺得皮膚又幹又癢。她發展得很快,從一開始有皮屑掉落,到最後死去,整個過程也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

    “再參照我的情況,我不得不這樣去想。”

    “手串雖然可以延緩詛咒,但一旦失去了手串的保護,詛咒也會加速發作。”

    田園園微微顫抖了一下。莊懷秋的聲音還是一貫的輕緩,可是他剛纔說的每一個字都彷彿一記重錘敲打在她的心口。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莊懷秋的臉,好長時間都移不開目光。坦白講,她是對他抱着一線希望的。因爲莊懷秋很顯然知道得比她多,而且一直活到了現在。但隨着交談的深入,她才發現,他並沒有給她帶來希望。相反的,卻是一點一點撕裂了她原本就渺茫的希望。

    莊懷秋慢慢地,慢慢地,將他一直抄在口袋裏的雙手拿了出來。在他的左右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手串。那幽幽的黑色越發襯得他的手白得像雪一樣,還泛着玉一樣潔白的光澤。

    田園園一直很喜歡白色。就像很多女人,都會相信白色象徵着純潔和浪漫,所以纔會成爲婚紗的最佳選擇。又有多少男人不會期待自己喜歡的女人穿上純白的婚紗呢

    可是這一刻,田園園忽然覺得白色簡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顏色。比起那沉沉的、沒有生命感的黑色,還要恐怖得多。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莊懷秋的手,不是不想轉開眼睛,而是實在轉不動。那雙玉白得能泛出光澤的手,散發出一種冷幽幽的吸引力,明知道是危險的,也讓她無法不受影響。

    他的手指微微張開,從口袋裏拿出來,就一直維持着某種形態,一點兒也沒有動過。

    田園園相信,他的手維持這種形態已經很久了。不只是從口袋裏拿出開始,可能好幾天前,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經這樣。因爲即使她站在這裏看着,也能清楚地知道,他的手已經不像是血肉鑄成的手,而更像是玉石雕就的手。一不小心,一個輕微的動彈就會徹底碎裂。

    莊懷秋對她的反應也完全能夠接受。換成誰,不會像看鬼一樣地看着這樣一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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