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笑了：“對，他又恢復到換血之前的狀態了。工作效率嚴重下降，和客戶打交道的時候經常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總而言之，他又變成回了那個乏善可陳的人。”
一旦皮學敏反應過來，便馬上給衛曉武打去了電話。這時，一百天已經過去五天了。他對着日曆特意數過，一點兒也沒有記錯。
可是電話響了很久，衛曉武都沒有接。
任憑皮學敏一遍又一遍地打，從早上打到晚上，又從晚上打到早上，始終沒有從手機裏聽到衛曉武的聲音。
在換血以前，皮學敏雖然知道自己並不出色，但好歹也覺得應該算是普通人裏還不錯的。至少他很努力。
但親身體驗過一個“優秀的人”的工作、生活以後，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周圍的同事也很快感覺到了他的褪色。也有人以爲他壓力太，勸他適當地放鬆一下但也有人在明裏暗裏竊喜。
競爭不光存在於公司的外部，也存在於公司的內部。特別是那一百天裏，他出色的表現影響到了很多人。當他的出色能力突然消失了，壓力自然也就顯現了。就像一隻老鷹固然可以在高山之上翱翔，不僅不會覺得難受，還會覺得痛快，可當這隻老鷹突然變回了麻雀，高山之上的環境就變得格外惡劣了。
對麻雀來說，這就是一場災難。
皮學敏不禁變得焦躁起來，工作也更沒有心思了。他從來沒有像當時一樣，發覺原來的自己是這麼的一無是處。
他急切地想要找到衛曉武，想要再一次換血。他就像一個毒癮發作的人，而衛曉武就是可以給他提供毒品的人。他瘋了一樣地拼命撥打衛曉武留給他的那個號碼，一有時間就打。白天不喫飯也打，晚上不睡覺也打。打到後來，手指因爲重複地按鍵都紅腫了。手機上顯示，那個號碼他撥打了幾百遍。
一個和他關係還不錯的同事，很擔心又有點兒緊張地提醒他：他變得有點兒嚇人。
在洗手間裏，他纔看到了自己忽略了很多天的臉。因爲嚴重缺乏睡眠，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可又因爲內心的焦急放射出一種灼熱的光芒。臉色特別的灰暗，鬍子也好幾天沒刮，長得下巴和臉頰上一片青黑，麻扎扎的。嘴脣也焦得乾裂開來，露出好幾道滲血的口子。
一看見這樣的自己，皮學敏也不由得一怔。緊接着，一陣強烈的昏厥襲上大腦。
他兩手抓緊了水池的邊沿。那冰涼的觸感總算給他帶來一絲清明。他咬緊牙關定了定神，終於沒有昏倒。
他知道自己快要到極限了。再找不到衛曉武，就不用再找了。
皮學敏放棄了手機這條線索。他決定再到那個酒吧去。當初，他就是在那裏碰到衛曉武的。
在一連去了好幾天後，幸運終於又一次降臨了。
衛曉武一走進酒吧，皮學敏就看到了他，急匆匆地趕上去。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衛曉武微微喫驚地看他一眼，圓臉上很快露出皮學敏熟悉的笑容。
皮學敏可沒有心情跟他笑來笑去，他快要急瘋了。他緊緊地扣住他的手腕，就說了一句話：“我要再換一次血”
衛曉武左右看看，示意他小聲點兒，將他帶出了酒吧。
“看來你又恢復了原樣。”衛曉武有點兒憐憫地上下打量着他。
皮學敏舔舔乾裂的嘴脣，沒出聲。這些日子，他的確過得糟糕透頂。
衛曉武嘆了一口氣：“不是我不幫你。那時咱們分開的時候，我跟你說得清清楚楚，一定要一百天後跟我聯繫。你爲什麼不聽”
皮學敏：“我”
可衛曉武又不想聽，一下子打斷了：“什麼都不用說了。機會只有一次。我現在也無能爲力。”說着，轉身就要走。
皮學敏登時慌了，連忙抓住衛曉武的胳膊。衛曉武掙了掙，皮學敏便更用力地抓緊。他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衛曉武身上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皮學敏哀求，“我保證，這一次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會不折不扣的完成。我什麼都不問。”
衛曉敏好像有點兒動搖了。看了他一會兒，但還是搖搖頭：“你說得容易。你以爲換血是那麼容易的事我也要擔風險的。”
眼見着衛曉武都有點兒動搖了，皮學敏更不可能放棄了。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抓住衛曉敏，生怕稍微一鬆手，衛曉武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
周邊的行人開始投來各色的眼光。
“好吧，其實我一個人做這些事也很累。”衛曉武將皮學敏拉到路邊，悄悄地說，“你可以來幫我的忙。”
皮學敏一驚，事情好像有點兒超出他的預期。但是在當時，他可不能那麼挑挑撿撿。而且，從一個純粹被動接受安排的人，一下子變成可以幫衛曉武忙的人，地位似乎是上升了。
他馬上就答應了：“怎麼幫忙”當然，最關心的還是，“幫你的忙，就能再換血嗎”
衛曉武呵呵一笑，神祕地點了點頭。
大街上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衛曉武將皮學敏帶到一家茶座。兩個人點上一壺茶，就把自己關進了小包廂。
“你要幫我的很簡單。”衛曉武說，“只要能找到合適的人來做換血就行了。”
皮學敏一愣。這算什麼幫忙這就好比有人在路邊發免費的餅乾，別人說要來幫忙，他卻讓那人再去多帶一些人來喫餅乾。
“這不是好事兒嗎”皮學敏有點兒奇怪，“可以幫到別人”
衛曉武圓胖的臉上又堆起熱心腸的笑：“就是啊。”又問，“怎麼樣你願不願意”
皮學敏：“當然願意。可是這怎麼能算幫忙呢”
衛曉武哈哈笑起來：“你願意就行了。”
之後，衛曉武就和皮學敏講了，要怎麼去找合適的人。
“其實也不難的。”他說，“你就去那些不起眼的酒吧、小飯館總之，就是一些失意的人會去的地方。”笑着衝皮學敏一點頭，“大家都是過來人，你知道該去哪裏找的。”
皮學敏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心裏一動，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不過這段日子是不行了。”衛曉武又說。
皮學敏一驚，猛然擡起頭：“爲什麼”
衛曉武看向他，神色變得嚴肅：“這就是我要跟你再次強調的。”他伸出一根又肥又短的手指，“一百天。每次相隔必須是一百天。”
皮學敏頓覺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他本來還以爲只要找到衛曉武，只要答應幫忙，馬上就能開始。
“爲什麼”他焦急地問。
衛曉武提醒他：“你可是剛剛向我保證過的，什麼都不問。”
皮學敏語塞：“”只得抿住嘴脣。
衛曉武鄭重地再度重申：“必須是一百天。錯過了一次，就只好等下一次。這是鐵則。別說是你了，連我也沒辦法，只能遵守。”
衛曉武的臉上第一次褪去了時刻都能見到的熱心笑容。兩隻單眼皮的小眼睛，在那張微胖的圓臉上隱隱地透出一絲冷氣。
皮學敏怔怔地看着，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他知道，衛曉武這回可不會再因爲他的哀求而動搖了。只得點點頭，認命地道：“所以，我要換血，也必須等到下一次。”
衛曉武的神色略略緩和：“對。”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刷刷刷又寫了一個新的手機號碼給他，“到下一個一百天，找一個需要換血的人。記得聯絡我。”
皮學敏伸手去拿，衛曉武卻沒有立刻鬆開，還是用指尖牢牢地按住。
“記住，”他深深地盯住皮學敏的眼睛，“這次你要是再錯過，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近距離地看着衛曉武那雙不帶絲毫笑意的眼睛，皮學敏心口不由自主地一跳。
老胡和鄭含的心也跟着突地一跳。倒不是對皮學敏的故事感到緊張，而是因爲突然響起了一串手機鈴聲。本來都在認真地聽着簡寧說下去，正是精神集中的時候，冷不丁地冒出一串鈴聲，就覺得格外的響亮，着實吃了一驚。
大家都是忙人，紛紛地低頭去摸自己的手機。最後確定，原來是鄭含的手機在響。
鄭含一看來電顯示，卻是個陌生號碼，便一下子掐斷了。
老胡問：“誰啊”
鄭含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推銷保險的吧”
便又準備讓簡寧說下去。簡寧正要開口，卻聽鄭含的手機再度響起來。顯示的，還是剛剛的號碼。
掐掉。
又響了
再掐掉
又又響了
再再掐掉
老胡：“”
簡寧：“”
鄭含微垂着眼睛，看着再次響起的手機。
老胡：“還不接”
簡寧笑了。
鄭含看一眼老胡，只好接起來：“喂，請問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