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也很贊同:“這個衛曉武行事很周密。從物色人選開始,以及帶你們去地下室到事情都完成了,你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老胡皺緊了眉頭,衝着皮學敏狠狠地嘆了一口氣:“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想走捷徑天上不會掉餡餅,這話真不知道跟你們說多少遍才聽得進去”

    皮學敏沮喪而憔悴地抿緊了嘴脣。是的,他現在都明白了。但已經晚了嗎

    鄭含不想現在就開批鬥大會。眼下,皮學敏是他們唯一的線索,很重要、很豐富的線索。他還是想從他嘴裏挖出更多資料來。

    “換血這個事兒究竟是怎麼進行的,你可能也講不出什麼來了。”他淡淡地說,“不過我倒對其他問題很感興趣。他當初說過的,他也是被別人帶入換血這件事裏來的。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那個別人是誰呢現在又在哪裏”

    皮學敏深深凹陷的眼睛痙攣似地睜了一下。他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道:“這正是我要說下去的。”

    皮學敏雖然跟丟了衛曉武,但是他並沒有灰心。他仍然回到了原點那個當初,衛曉武找到他,他碰到衛曉武的小酒吧。

    皮學敏一說起衛曉武,老闆隨即反應過來:“他呀,算是老客人了,但是來得頻率也不怎麼高。一兩個月總會來喝點兒吧。”又呵呵一笑,“不過還挺捨得花錢,一杯抵別人好幾杯。”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留意了。

    皮學敏鬆了一口氣,忙問:“你還記不記得,他大概是從什麼時候起來這裏喝酒的”

    老闆想了好一會兒:“快有兩年了吧”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笑着搖了搖頭,可又抿上嘴巴什麼也不說了。

    皮學敏換上一副熱絡的笑,點了兩杯好酒。第二次換血以後,久違的好狀態迅速回歸了。這一個多星期的表現可圈可點,得了boss好幾次表揚,月底的獎金少不了他的了。他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享受一下。

    當老闆將兩杯酒都放到他的面前,他笑着將其中一杯酒又推回到老闆的面前。老闆微微一愣,便會心地一笑,說聲謝謝,就在皮學敏的對面也坐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現在的樣子,跟剛來的時候真是判若兩人了。”老闆直入正題,“原來就是最普通不過的人,喝兩杯啤酒,發點兒牢騷。身上衣服穿來穿去就那麼幾套,也不知道多久才洗一回。我們這裏的女服務生最煩他了,常常抱怨他身上有味道。”

    皮學敏笑了一笑:“那後來怎麼就突然變了呢”

    老闆眉毛一挑:“他自己說是轉運了,”忽然又有些嫉妒並着不屑地道,“可我知道,他是遇上貴人了。”

    貴人

    皮學敏心尖一動,他等的就是這個:“誰你見過”

    老闆一揚下巴,像是要賣關子。皮學敏順勢滿足了他一下,又急切地問一遍。老闆端起杯子來又喝了一口,才煞有介事地說起來。

    “那段時間他倒是三不五時就會來呢,”老闆笑着,好像也在回憶一件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一樣,“雖然喝的都是啤酒,但是他就是願意點上一杯,在我這兒坐上一個小時。”

    “那一次,我還跟他開玩笑說,其實超市裏面就有罐裝啤酒,買個十罐八罐在自己家裏喝得多痛快。”

    “他就是笑笑,說,家裏一個人,怪冷清的。”

    “這時候,就有一個人突然插嘴說,是呀,家裏要什麼都沒有,真還不如外面舒服呢。”

    皮學敏忙問:“這人是”

    “對。”老闆點了一下頭,“就是他。”

    皮學敏:“他什麼樣子”

    老闆:“很年輕的一個小夥子,大概二十五六歲。”抿着嘴想了一會兒,“雖然穿得一般,但言談舉止特別老成。怎麼說呢,特別穩,像是見過大世面的。”不免笑着給自己也貼兩塊金子,“我這酒吧開了也有十多年了,三教九流的人看得也不少。說實在的,像他這樣的人,來我這小酒吧的真不多。”

    皮學敏一下子抓住了重點:“你懷疑他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老闆衝着他一笑:“要不然這種人幹嘛到我們這種小酒吧裏來難道真以爲他上我們這兒來喝酒的”嘆着氣,拽了一句文,“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皮學敏雖然覺得老闆未免有些誇張,但核心上來說,確實有道理。他就是想知道,他是怎麼把衛曉武帶進“換血”這一行的又到底是爲什麼

    “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皮學敏問。

    老闆有些懊悔:“我當時也沒有留意啊店裏還有很多其他客人呢”一臉早知道衛曉武會得了這麼大的好處,他絕不會走開一秒鐘的模樣,“後來,衛曉武就跟着那個小夥子離開了。”

    皮學敏有點兒不放心:“那你怎麼知道,貴人一定是那個小夥子呢”

    老闆兩隻眼睛一睜:“是衛曉武自己承認的啊”

    “等到下一回他再來,就乾脆變了一個人。”

    “一來就點了一瓶最貴的酒。”老闆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這樣的小酒吧,這麼豪氣的消費真是屈指可數,想記錯也很難,“那一瓶得兩千多塊呢”

    “我還笑着問他,這才幾天啊,就發大財了”

    “他笑眯眯地說,是發大財了,還拿了一張信用卡出來給我刷。”

    老闆笑着,也很有自知之明:“我這酒吧小,小筆的十幾二十幾塊,大筆的也就兩三百塊,哪用得上刷信用卡。最後費了半天的勁兒,請隔壁店的熟人代刷的。”

    “我一下子就想起那天的小夥子。我這人也直爽,直接就問他,是不是那天的小夥子給你幫了大忙了”

    “他還想糊弄我,笑着去喝酒了。呵,可我這雙眼睛不是瞎的。誰讓他愣得那麼明顯。一切盡在不言中啊這還不是承認。”

    皮學敏深深覺得老闆這一句說得很對。便又問:“那個小夥子還來過嗎你認識他”

    老闆又露出很可惜的表情,連連搖頭:“我要認識他就好了。是個生臉,後來就再也沒來過了。衛曉武打那兒以後也來得少了。不過他倒是很喜歡請別人喝酒,每次來都會請人喝一杯。”說着,轉頭看向皮學敏,雖然沒說出來,可意思已然再清楚沒有:你不也被他請過嗎

    皮學敏聽到還有很多人和他一樣,又追問一句:“那些被他請過的人裏,後來還有來過的沒有”

    老闆好像也是頭一次想起這個問題。撓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擡起頭來,眼睛裏帶着一絲疑惑和茫然:“好像就只有你了。”

    皮學敏一怔,從腳底升起一縷緩慢的涼意。

    衛曉武請過很多人喝酒。他們十之就跟他一樣,也被帶去“換血”了,可爲什麼沒有一個人再來過是因爲飛黃騰達,所以不想再來這種小地方還是根本就來不了了

    老闆看看衛曉武的臉色,笑着問道:“你也想找那個小夥子”

    皮學敏點點頭。

    老闆有點兒不明白:“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問衛曉武呢你跟他不是挺鐵的嗎”

    皮學敏苦笑,實話道:“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麼鐵。很多事情他都不跟我說。就像這個小夥子,也是你告訴我我才知道的。”

    “哎呦,”老闆便也多了一層同病相憐之感,“這人也太保密了點兒。”忽然有點兒神祕地賣一個關子,“那你想不想看看他長得什麼樣兒”

    皮學敏一驚,猛然擡起頭:“你有他的照片”

    老闆嘿嘿一笑:“比照片還好。”

    皮學敏大喜過望。他也不是個不懂關門過節的人。連忙又加點兩杯好酒,一人一杯笑着幹掉。

    原來前兩年,店裏有一段時間出了內賊,經常少錢。老闆就找人裝了監控。拍到內賊動手的那幾天裏,正好也拍到那個小夥子。當時,老闆把那幾天的監控存到電腦裏,也純粹是爲了方便報警和調查。後來就一直沒刪。

    老闆帶着皮學敏走到酒吧後頭的休息室,把電腦打開給他看。

    皮學敏很快就找到了那個主動插話的小夥子。就像老闆說的,是一個很年輕,卻也很沉穩的男人。當年二十五六歲,現在應該也跟自己差不多,二十七八了吧

    雖然監控視頻沒有聲音,聽不出他和衛曉武說了什麼,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和衛曉武相談甚歡。衛曉武幾乎是被這個初次見面的人牽動住了所有的情緒。大約十幾分鍾後,衛曉武便自己站起身,和他一起離開了。

    這個過程,讓皮學敏覺得出奇的相似。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衛曉武打交道,似乎也是這樣。衛曉武複製了小夥子的做法,而他那個時候傻傻的,簡直就是原來的衛曉武。

    衛曉武在學習那個人。或者,衛曉武根本就是那個人一手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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