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以爲他只是衛曉武的一顆棋子，但現在才知道，也許連衛曉武也只是一顆棋子。真正下棋的人，一直躲在幕後。
他張着嘴，緊盯着畫面中的年輕人。忽然覺得，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個，比預期中還要大得多的漩渦。
徵得老闆的同意後，皮學敏將視頻複製一份，發到了自己的電子郵箱裏。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電腦上打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後來，年輕人的臉，他說話的神態，包括一舉一動的姿態，皮學敏無一不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腦海裏。他幾乎閉上眼睛都能在眼前清晰地浮現出視頻裏的內容。
不知看到第幾遍，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小夥子在跟衛曉武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微微地側着頭，有時還會很明顯地向前傾一下，似乎是將自己的左耳轉向衛曉武。
這就奇怪了。
因爲他本來就坐在衛曉武的左手邊，正好是右耳對着衛曉武。如果說因爲酒吧裏的音樂和其他的聲音，不大能聽到衛曉武的聲音，那麼按照常理，也應該順勢將右耳靠近衛曉武纔對。
皮學敏緊緊地盯了一會兒屏幕，反覆地看了幾遍小夥子的動作，腦中陡然亮起一道雪白的電光：他明白了。
這個人的右耳聽力有問題。
那天，衛曉武的右手邊沒有空餘的位置，所以他纔不得已坐在了衛曉武的左手邊。可是聽力不好的右耳，實在沒辦法在酒吧這個嘈雜的環境裏聽清衛曉武的話，所以他只好時時地向衛曉武微微轉過頭去。
皮學敏覺得這會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但是以他的能力不一定有辦法，而且他還要上班，於是他僱傭了一個私家偵探。
他騙私家偵探說懷疑這個人跟他的老婆有私情。私家偵探很理解地笑了笑，他接手的案子裏百分之九九都是跟抓姦有關，所以也沒有多問。有這個人的長相，還知道他右耳是聾的，對於一個有經驗的私家偵探來說並不是多麼棘手的業務。不到一個星期，皮學敏就得到了通知。
他一下班就趕到私家偵探的辦公室。
人家一見他就笑着說：“你給我的資料有點兒問題。要不是因爲這個，我可以再早個兩三天就查到。”
皮學敏一愣，心想他也沒給出多少資料，難道：“他的右耳沒問題”
“哦，那個是對的。”他見他會錯了意，笑着說明，“那一點的確起到了關鍵作用。我說的是另一點。”
皮學敏錯愕地看着他。
私家偵探將他留下的那張照片往桌上一擺說：“這張照片真是兩年前的”
皮學敏點頭：“還不到兩年呢。”
私家偵探臉上微微一滯，但還是帶着一抹不相信的好笑：“這照片裏的人頂多二十五六吧。擱現在也就是三十歲左右。”
皮學敏還是不明白：“是啊”他就是這樣告訴他的啊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呢
也許是皮學敏一無所知的態度太貫徹了，私家偵探的笑不覺又是微微一滯。他又仔細地看了他一眼，彷彿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可是答案只是讓他更安靜了一下。
臉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覺裏淡去了。
“吶，”他將一張紙往皮學敏面前一推，“這就是那個人的資料。”
皮學敏低頭一看，也不覺睜大了眼睛：“他現在才二十三歲”
私家偵探一聳肩膀：“我還以爲這照片就是最近的呢。”
皮學敏繼續掃下去。這人叫周國亮，自己開了一家小數碼店，順便帶點兒電腦維修。他將他現在的照片看了又看，怎麼看也不像三十歲左右的模樣。
私家偵探笑道：“真是娃娃臉吧就跟劉德華、何炅似的，哪像是那個年齡的人。”
皮學敏半信半疑地攥緊了那張紙。
和私家偵探交割清楚，皮學敏馬上去了那家數碼店。店很小，只有十來個平方，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打點得既整齊又漂亮。裏面只坐着一個人，就是老闆自己周國亮。皮學敏到的時候，周國亮正低着頭在修一隻手機，皮學敏便也沒有急着出聲，先在一旁默默地觀察。
周國亮的頭理得很短，只比板寸頭略長一些，穿得很隨意。手指似乎很靈活，很擅長他自己的業務。
這樣看起來，他就是最普通的一個年輕人。
他不慌不忙地看一眼皮學敏，便笑着問：“要買什麼”
既不是那種老練的公式化微笑，也不是刻意的討好客人的微笑。就是看慣了各種人，很自然、很平淡的一種笑。
皮學敏隨便編了一個道：“想買個手機，屏幕大一點兒的。”
周國亮笑着將他帶到一個櫃檯：“這邊都是新上市的大屏手機，你慢慢看。”又問他除了大屏以外，對功能有什麼要求。
皮學敏意不在此，便一率隨口答着。他就是想通過一系列的接觸，再仔細、深入地感覺一下週國亮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可是除了他待人接物很穩以外，真的沒辦法再找出其他痕跡。皮學敏有點兒沮喪。他畢竟不能跟真正的偵探比吧。
不過有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周國亮雖然對這個店裏的一切都很熟悉，對這門生意也很熟悉，可是他的真實身份肯定不止一個小數碼店老闆這麼簡單。
皮學敏作出這個判斷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爲太大材小用了。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小店的店主，能像周國亮這麼穩的。
皮學敏提了各種要求，又表現出各種的猶豫，但最後還是架不住周國亮周道的解說和建議，真買下了一隻手機。他可不想“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一定要想辦法再問出點兒什麼來。
他沒有查過案，不知道該怎麼出手，於是就只有用最笨的方法直接出手。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周國亮將包裝好的手機裝進袋子，遞過來時，皮學敏沒有急着接過來，卻裝出一副驚疑的模樣，仔仔細細地盯着他的臉看。
周國亮還將袋子遞着，笑了一下：“是嗎我沒什麼印象。”
皮學敏鄭重其事地將他的臉又看一遍，便佯裝醒悟地哦了一聲：“想起來了我們絕對見過”他一口氣報出那家小酒吧的名字，“你是不是在那裏喝過酒的我也經常去那裏。”
周國亮臉色微微一變，遞着袋子的手也不易察覺地一僵，見皮學敏總也不接，便將袋子放在了櫃檯上。
“你可能看錯人了吧。”他笑呵呵地說，“我就是一張大衆臉。”
皮學敏哪有那麼容易放棄：“你沒去過那家酒吧”
周國亮：“我不喝酒的。”
皮學敏堅持道：“我不會認錯的。”反過頭來倒打一耙，“去喝個酒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幹嘛不承認”
“”周國亮皺了一下眉毛，“你真地認錯人了。”
皮學敏：“我想起來了。你那天好像還跟我一個朋友挺聊得來的。他叫衛曉武。”
周國亮盯着皮學敏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再開口，口氣就有點兒變了：“你認識衛曉武”
皮學敏：“是啊”既然都走上這條路了，那就乾脆一股腦地走到底吧，“那是我一哥們兒。原來過得挺不如意的，最近再看到他，真是嚇我一跳，那叫一個春風得意啊”再次問周國亮，“你認識他吧”
周國亮暫時沒表態，繼續盯着他。
皮學敏儘量忽略掉那彷彿帶了針尖的視線：“不過那人，你不認識也罷了。他現在跟以前就像變了一個人。我問他怎麼交起好運了，”呵呵一笑，“不肯說也就罷了，他倒說什麼，有人給他換血了。你說，何必說這種糊弄人的話”
周國亮的神色又是一動。如果不是皮學敏一直刻意地注視着他，這樣微弱的變化一定不能捕捉到。
他儘量若無其事地笑笑，問道：“什麼換血也虧他想得出來。”
皮學敏附和着：“可不是嗎”
周國亮又問：“他還說什麼了”
皮學敏裝作正要往下說，但又猛然醒悟：“哎，我說你這人也真有意思。你不是都不認識衛曉武嗎我幹嘛跟你說這麼多。”
周國亮一怔：“”
皮學敏已經拿起了櫃檯上的手機袋子，擺擺手：“走了啊有問題還來找你。”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
老胡聽得嘿嘿直笑。皮學敏的偵查手段真不高明。但以一個初次“入行”的人來說，也算超水平發揮了。
“你隔了多久，就發現新手機有問題了”他老道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