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含不爲所動。在楊正遠的眼中，他太一本正經。在他的眼中，楊正遠又何嘗不是太過靈活。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鄭含堅信要想不溼鞋，就別總是在河邊跑。
楊正遠看看鄭含，便也閉上了嘴巴。
從小一起長大，該說的都說過了，到這個年紀，早就該明白有些話說了也是白說。兩個人爲人處事的原則相差太多，誰也不可能改變誰的想法，不如都省省力氣。
靜默中，正有點兒尷尬，幸好手機鈴聲及時響起來。兩個人都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手機，原來兩個人的手機都響了。
楊正遠笑了笑：“又是工作”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問完便也接起了自己的電話。
鄭含一看來電，卻是簡寧，先接起來再說：“喂”
簡寧一向沒什麼廢話，直接道：“快到我家來。皮學敏不行了。”
鄭含大喫一驚。
因爲這個消息太過爆炸，以至於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邊的楊正遠也若有若無地皺了皺眉毛，似乎也接到了一個有點兒麻煩的電話。
楊正遠將鄭含送到簡寧家樓下，打了一聲招呼：“我也有急事，就先走了。”見鄭含點點頭，便隨即將車開走了。他當然不知道，這裏是未來大舅子的家，要不然怎麼着也得上門拜訪一下。
來開門的正是簡寧。
“怎麼回事”鄭含一邊往裏走，一邊問。
簡寧回道：“具體情況，我也還沒來得及問。過去再說吧。”
鄭含微微一皺眉毛：“過去”
簡寧一手掏出那隻蟲子，一手拉住他：“嗯，到小曼那邊。”
鄭含驚道：“可是老胡還沒到”
簡寧一口打斷：“來不及了。”
下一秒，他手上的蟲子又發出藍光。很刺眼，鄭含本能地閉上眼睛，身體又一次體味到那種從柔軟腔道里排擠出去的奇異感受，又溼又冷，雖然並沒有粘液，裸露在外的皮膚卻總覺得有隱形的膠水殘留在上面。
實際的感覺也就是突然踉蹌了一下。腳下突然要踩空，但真一腳下去，卻又站在了平地上。
一睜眼，他已經站在一間頗爲寬敞的房裏，窗簾拉得很緊，不留一絲縫隙，室內沒有開燈，只點着一盞油燈。令人有點兒不安的是，油燈是青綠色的，連燃燒出來的火焰都是青綠色的，照得整個室內都泛着一層綠幽幽的、陰慘慘的暗光。
鄭含不由自主地抿一下嘴脣。後脊背上隱隱約約地爬上來一點細微的顫慄。
“這是丁小姐的家”鄭含喉嚨有點兒澀。
簡寧點頭。
“那他們人呢”鄭含不角地問。
簡寧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覆蓋在鄭含的雙眼上。一瞬間，像有水流從眼球上滑過，滲透進來一股微微的涼意。
“好了。”簡寧收回手。
鄭含再度睜開眼睛，之前空無一人一物的房子中間，突然現出一張矮榻。皮學敏就睡在那張矮榻上，丁小曼則跪坐在一旁守着他。
皮學敏的狀態很不好。短短几天沒見，又瘦好多，顴骨都突了出來，兩隻眼眶也更爲深陷。即使在昏迷中，他也十分地不安。牙齒咬得緊緊的，不停地發出咯吱咯吱的韜晦，眼珠一直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地動來動去。
丁小曼起身道：“我失敗了。”
鄭含微微一驚，睜大了眼睛。總覺得這個女子雖然表現出各種難相處，但在“專業”問題上還是很靠得住的。失敗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跟她有關係。
丁小曼也確實有一些挫敗感，但遠遠沒有鄭含以爲的那麼嚴重。她語調平穩、簡潔扼要地說明了情況：“我沒辦法去除掉他身上的味道，他身體裏的變化也越來越劇烈了。我只能肯定，他身上之所以散發出這種味道，就是因爲他體內的變化。從他的血液裏，我提取到了一種從未遇到過的物質。如果時間充分一些，也許我最終還是能找出辦法，可現在我已經儘可能地減緩他的變化，但是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極限的意思就是死”鄭含問
丁小曼點點頭：“最多還有兩三個小時。”
鄭含再沉穩，也不免有點兒着急了：“可是他還有很資料沒有告訴我們。”忙問，“你能讓他醒過來嗎”
丁小曼：“可以。但是他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完全是因爲我讓他處於昏睡的狀態。如果醒來，身體裏的變化也會加劇。那時，別說兩三個小時了，連半個小時也撐不下來。”
鄭含皺起了眉頭，沒想到情況會變得這麼麻煩。
這時，卻聽丁小曼的聲音再度響起：“放心，既然會叫你過來，那就是還有辦法讓你們得到資料。不然要你來見這最後一面有什麼用”
簡寧微微一笑。表妹同學又要大殺金主了。
鄭含精神一振：“什麼辦法”
果然丁小曼要開始談生意了：“先跟你明說，價錢可不低。”
鄭含完全習慣了，眼皮都沒跳一下：“事成之後，你直接將價錢報給我。我一分不少地給你。”
丁小曼整張臉都一亮：“痛快要是我的客戶都像你一樣，那我真會幸福死了。”又道，“恭喜你，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最喜歡的客戶了。以後有事直接說，我讓你優先等級最高”
鄭含微微一笑：“謝謝。”
丁小曼馬上進入正題：“雖然不能讓皮學敏醒來，但只要能進入他的意識，一樣可以得到你要的資料。”
鄭含：“怎麼進入”
丁小曼：“只要靈魂相通，就能夠進入。最好是讓靈媒來做。”望向簡寧，“你那個下屬不就是個靈媒嗎”
鄭含看向簡寧，簡寧抿了一下嘴脣，事到如今也只好告訴他，由本人自己看着辦了。
“就是你的女朋友，馬曉南。”簡寧說。
鄭含不覺睜大了眼睛。他只知道馬曉南比平常人好奇心旺盛一點，行動力強一點，碰到的怪事多一點基本上不還是一個普通人嗎
“她”鄭含呆了一呆，馬上問道，“她自己知道自己是靈媒嗎”
簡寧點點頭。
鄭含：“”又問，“她什麼時候知道的”
簡寧想想：“你還記得梁靜、蔣衡宇姐弟復仇的那個案子嗎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展現靈媒的能力了。起初她自己也很驚慌，是我告訴她的。”看看鄭含隱約掠過落寞的臉，“她沒告訴你。”
鄭含：“嗯。”
簡寧本來不想多管閒事，但又想起跟馬曉南也算同過生共過死，而且她工作起來也確實挺賣力，於私於公都該替她講兩句話。便道：“這種事情一般人都不會相信吧而且，說了也只會增添不必要的煩惱”
“這我知道，”鄭含輕柔地打斷，“我知道她是爲我着想，纔不告訴我的。”
旁邊的丁小曼可沒耐心再聽他們慢慢處理心情問題，喂的一聲插進來：“時間可是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望向鄭含，“怎麼樣，要不要叫我哥把馬曉南帶來”
鄭含：“這件事有危險嗎”
丁小曼：“當然有。我說了，他頂多還能撐兩三個小時。如果馬曉南的靈魂進入他的意識後，沒有在他死去之前出來，就會被困住。那時要想再把她弄出來，可就難了。”
鄭含一驚，不覺沉下眉頭。
丁小曼：“不管行不行，你都要快點兒決定了。”
鄭含擡頭：“你剛剛說，最好是讓靈媒來，也就是說，也有別的辦法，只是沒有靈媒那麼好而已。”
丁小曼：“”撇了一下嘴角：聽得可真仔細。
鄭含就當她默認了，便也很肯定地道：“我要用別的辦法。”
丁小曼再次撇了一下嘴角，心裏不禁對那個沒見過幾次面的女人生出點兒小小的羨慕：馬曉南，你男朋友對你真是沒話說了，你知道嗎
鄭含按照丁小曼的指示，躺到了皮學敏的身旁，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到皮學敏的額頭上。丁小曼拿出一隻古銅的薰爐，和兩隻盒子，一隻紅色，一隻黑色。兩隻盒子裏裝的都是香料。
“因爲你是普通人，不可能像靈媒一樣不需要任何輔助，就能自行進入他人的意識，所以必須由我來助你一臂之力。”丁小曼解釋，指着紅色盒子道，“這是引魂香，可以幫你的靈魂進入皮學敏的意識。”又指向黑色盒子，“這是返魂香，可以幫你的靈魂回到自己的身上。”
“我先點燃引魂香，兩個小時以後，再點燃返魂香。”
“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
“兩三個小時，只是我的估算。很有可能你進入他的意識後，會引起其它變數，他大有可能連兩個小時都撐不滿。”
鄭含點頭：“我明白。你直接告訴我需要注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