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學敏猛吃了一嚇，差點兒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全身發抖地站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拉開門，走進客廳。空氣裏飄着一股濃濃的血腥氣。皮學敏有點兒難受地抓了抓自己的胸口，還是繼續向前走去，一直站到距離衛曉武只有兩步遠的地方。
衛曉武已經死得透透的了。他閉着眼睛，神態竟然可以算是安詳。這和他肚皮上那格外猙獰的血口子，形成強烈對比。而更讓皮學敏不寒而慄的是，他肚子裏的臟器上佈滿了白色的蟲卵，像鋪了一層白芝麻。
皮學敏發出一聲低低的嚎叫，一轉頭，跑出了家門
皮學敏很驚恐，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跑了很久。總覺得那羣飛蛾還會找到他，向他攻擊。一路上，他撞到不少人。被人咒罵，他也不敢停下。後來跌跌撞撞過馬路的時候，差點兒被一輛私家車撞到。幸虧人家及時踩下剎車，車子嘎的一聲幾乎貼着他的身子停住。
皮學敏頓時被嚇醒了，才發現是自己闖了紅燈。
司機從車裏走出來，面帶一絲關切：“你怎麼樣”
皮學敏喘着氣，說不上話。
這時又從車子後座傳出另一道男人的聲音：“問他要不要去醫院”
司機便又轉述一遍。
皮學敏還是呆呆地喘着氣，好半天才搖了搖頭。
坐在車子後座的人可能也看出來皮學敏有點兒不對勁兒，啪的一聲，打開車門，自己也走了出來。
鄭含忙睜大眼睛仔細看，卻忽然看到整個畫面突然一陣扭曲，那輛私家車，連同從車裏走出來的人一起變得面目全非。鄭含吃了一驚，忙又眨了眨眼眼睛，但畫面的扭曲非但沒有絲毫恢復，倒好像又變得更嚴重了。漸漸地，連顏色都變得古怪起來，像打翻了調色盤一樣，各種顏色開始相互滲透
不好
鄭含一下子想起丁小曼的囑咐。他現在是在皮學敏的意識裏，如果四周的景物出扭曲、模糊，那就是皮學敏的意識在漸漸消散的表現。
皮學敏快死了
鄭含知道自己應該馬上扯斷扣在手腕的紅線，但是他還沒有看清從車上下來的是誰。他想再堅持一會兒，幾秒鐘就夠了。
雖然畫面開始無法看清，但還是可以聽到聲音。當然，聲音也在開始變得扭曲，可還是能夠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司機說：“他好像惹上什麼麻煩了。”
另一個人，應該就是從車子後座走出來的人說：“嗯，他惹得麻煩可不小，一般人解決不了。”
“跟我走吧，”他好像在對皮學敏說話，“把你碰到的麻煩告訴我，也許我可以推薦一個人幫你”
皮學敏好像說了什麼，但是聲音的扭曲也變得很嚴重了，鄭含再也聽不清了。
四周的景物已經混淆成一團，還開始變得時隱時現。鄭含也不敢再耽擱，連忙去扯紅線。可是一低頭，卻喫驚地睜大了眼睛。原本就扣在手腕上的紅線，居然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
在剛進入皮學敏的意識時，他就特意確認過的，明明就在他的手腕。
鄭含忙低頭四處找尋，身上、地下依然哪裏都找不到。而四周的景物模糊得越來越嚴重了，飛快地侵蝕到他腳下五六步遠的地方。
鄭含下意識地退後，忽然聞到一股陌生的香味，似乎是從身後飄來的。連忙一轉頭，便見絲絲縷縷的青煙正從某個亮點飄過來。
是丁小曼鄭含欣喜地想：她及時點燃了返魂香
事不宜遲，他連忙追隨着青煙，向那個亮點拼命地跑去。身後的侵蝕也不比他緩慢，就算不回頭，他也能感覺到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淡，很快就像黑夜降臨前的傍晚一樣。
隨着他的奔跑，亮點也在逐漸地變大，最後變成一個巨大的孔洞。鄭含微微一停，感覺到身後的黑暗已經籠罩下來，便再也沒有猶豫，奮不顧身地向孔洞裏跳去
一種嚴重失重的感覺驚得鄭含劇烈地一喘，陡然睜大了眼睛。他本能地一手捂住胸口，心臟正在那裏瘋狂地跳動不休。那種感覺，就好像一腳踏空了十幾級臺階一樣。
“你回來了”丁小曼的聲音喫驚地響起來。
簡寧也在一旁，微微愕然地皺起眉頭，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可是丁小曼的表情卻更喫驚了。簡寧也沒比她好多少。兄妹兩人還無聲地對視了一眼。
最初的不適過去後，鄭含也開始看出他們兩人的奇怪：“怎麼了”
丁小曼問他：“咱們還是一件一件地來說清楚。”
鄭含完全贊同：“也好。”
丁小曼：“你在皮學敏的意識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鄭含輕輕地抿了一嘴脣：“可以這麼說。我看到了他關於那一晚的記憶，衛曉武是主動找上門的，和皮學敏透露了好些有用的信息，”迅速地在大腦裏梳理了一下，一一說清楚。
丁小曼和簡寧聽得安靜了好一會兒。果然還是第一手資料詳細。
丁小曼不覺問簡寧：“皮學敏找你的時候，不是也和你說了不少情況嗎”
簡寧：“我猜，他那時候正處於緊張的狀態，另外，他可能對我也有意識地進行了保留，所以很多地方講得都很籠統。衛曉武的死，他壓根兒就還沒跟我講。”
丁小曼撇了一下嘴，嘀咕道：“最煩這種又指望你救命，又不肯都說明白的主兒了。”又看向鄭含，“你接着說。”
鄭含：“當晚，衛曉武就是想讓皮學敏親眼目睹他會怎麼死。”
丁小曼：“怎麼死的”
鄭含：“是那些白色的飛蛾。”
丁小曼微微一驚：“嗜魂”
鄭含想起來，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嗯。但是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驚人了，我還是沒能看清它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我只看到衛曉武短時間內掙扎過，還發出慘叫，很快就不動了。等到它們全部飛走，衛曉武就開膛破肚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他身上的血幾乎都被吸光了，內臟上也佈滿了蟲卵。”
丁小曼：“這和資料裏記載的一樣，人畜一旦被嗜魂掠過，就會開膛破肚，精血全無。”
鄭含點頭：“蟲卵也可以解釋爲什麼我們在受害者的屍體裏面發現大量的殘蛹。我們是三天後發現衛曉武的屍體的，在這期間，幼蟲孵化出來，然後又結繭，變成成蟲飛走。”
“至於他們身上發現的微量的蝴蝶屍粉，只是殘留而已。”
“衛曉武每天都要安排人換血，每次有蝴蝶完成換血的任務就會化爲粉末。包括張軍在內的受害者在接受換血前，全身都會被鋪滿那種粉末，一是防止他們半途醒來，二是對那些蝴蝶恐怕也有吸引的效果。”
“他們都大量接觸到那些粉末，一兩天內會有殘留也很正常。”
簡寧聽得點了點頭：“有道理。”
而丁小曼，現在已經不大在意那些粉末了，她更在意的是，那些成羣出現的飛蛾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端着下巴細細地想：“嗜魂盯上的，都是換過血的人。其實也就是被那些蝴蝶注射過周國亮的血的人。”想到這裏，就不禁又啊的一聲，索性再推進一步，“你們說，會不會嗜魂真正盯上的，其實就是周國亮”
“嗯”簡寧不覺眉毛一挑，大有醍醐灌頂之感，“這倒是個很有意思的想法。受害者都被嗜魂吸光了血，但是他們的身體裏等於流着周國亮的血。也許嗜魂根本就是想吸周國亮的血”
鄭含：“對第一次看到衛曉武的屍體時，雖然我還不知道換血以及嗜魂這些事，但是當時我就感覺到，屍體裏幾乎一滴血都沒有留下，一定是因爲受害者的血液對兇手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這樣一來，都解釋通了。”
氣氛正有些激動起來，又聽丁小曼及時地插入：“等一下，等一下”
“資料裏關於嗜魂的記載可有好幾個朝代了啊”丁小曼提醒，“如果說，嗜魂的出現真的是一路追蹤着周國亮”她不免看着簡寧和鄭含，頓了一會兒，“那他得多少歲了是個什麼東西啊”
簡寧：“”
鄭含：“”
簡寧問：“嗜魂最早的記載出現在什麼時候”
丁小曼略一回憶。她雖然不如簡寧有時速百萬字、還過目不望的彪悍能力，但憑着對資料的熟悉，十之的內容還是記得挺清楚的。
“唐朝，至德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