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至德元年。”丁小曼說。

    簡寧想起來:“至德元年,也就是天寶十五年。當時正是安史之亂,肅宗不等玄宗傳位,於靈武自行登基。距今有一千二百多年了。”

    鄭含:“安史之亂,給唐王朝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屍骨遍野,血流成河”

    微微一怔,三個人忽然異口同聲地道:“血”

    雖然誰也說不清嗜魂、周國亮和血流成河究竟有着什麼樣的關係,但都一致覺得不管是什麼樣的關係,一定是不容忽視的。

    集體沉默中,隱隱約約有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在發酵。

    簡寧略略歸納了一下這個問題,總結道:“我們家的資料是不可能出錯的,所以嗜魂必然已經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歷史了。至於周國亮,無非是兩種可能。”

    “第一,在這個世界,不光有周國亮一個人,還有其他人的血也符合嗜魂追蹤的要求。周國亮代表的是一類人。”

    “第二,確實只有周國亮一個人。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活了一千二百多歲。或者,他根本就不必用什麼辦法,他就是能活這麼多年。”

    丁小曼忽然覺得有點兒胃疼,抽着嘴角笑道:“能活這麼多年,不是妖,也是魔。”

    簡寧當然也知道這是多麼麻煩的事兒。所有的情況裏,他也最不希望是這種。

    丁小曼深吸了一口氣,朝鄭含道:“這件事的討論就先到這裏。你再接着往下說。”提醒道,“你剛說到皮學敏的意識開始崩潰,可是你卻找不到紅線了。”

    鄭含點頭:“是的。我一進入皮學敏的意識就立即檢查過了,明明就扣在我的手腕上,可是後來,我想要扯斷紅線時,卻發現不見了。我還以爲掉在什麼地方了”

    還沒說完,就被丁小曼很有自信地一口打斷:“這不可能。紅線一旦縛在靈體上,就會牢牢地跟定靈體,不可能掉落。除非靈體發生改變,紅線纔會發生相應的改變。”

    又強調一遍:“反正不可能掉落。”

    鄭含被她這麼一提醒,倒想起來了:“難道是因爲我碰過皮學敏的靈魂”

    丁小曼:“嗯”

    鄭含:“剛進入他的意識時,我看到他的靈魂迷迷糊糊的,怎麼叫他他也沒反應。所以我就去拉了他一把。結果一碰到他,就像被電打到一樣,冰冷冰冷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被他吸走了。”

    “我嚇了一跳,趕緊收回了手,低頭看了一眼”

    說到這裏,鄭含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忽然想起來:“對了,當時我的手好像水裏的幻影一樣,波動起來。但只是一會兒,又恢復了正常。”

    丁小曼很快證實了鄭含的猜測:“沒錯,你被皮學敏吸走了一部分能量。紅線並不是消失了,而很有可能是跟着那一部分能量,一起轉移到了皮學敏的身上。所以你找不到紅線了。”

    丁小曼轉頭看一眼皮學敏,他面如金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雖然從身體上來說,他還沒有死,但從意識上來說,他等於已經死了。他現在已經進入了死亡前的無意識狀態。

    這其實有點兒像植物人。能呼吸,心臟還跳着,但是大腦已經沒用了。

    “好了,還有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丁小曼很快收回視線,重新對上鄭含,“你說,你是怎麼從皮學敏的意識世界裏出來的”

    說到現在,鄭含也已經反應過來,將他從緊急關頭解救出來的那一道香味,肯定不是丁小曼的返魂香。

    在剛纔述說他得到的資料時,他已經看到那盒返魂香還沒動過。

    簡寧也一樣從鄭含的言語、神態裏反應過來了,問道:“你是被一陣香味引出來的”

    鄭含點點頭,忽然問丁小曼:“我能聞一下返魂香嗎”

    丁小曼也望一眼他:“可以。”

    便挑起一個指頭尖的返魂香點燃,放入薰爐。不一會兒,一股和引魂香很相似,但更爲清冽,略略透出甜味的香氣,瀰漫出來。

    鄭含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再品味,終於皺着眉頭道:“沒錯,是一樣的香味。”

    簡寧和丁小曼猛喫一驚,不禁面面相覷。

    丁小曼將信將疑:“你確定”

    鄭含沒急着開口,簡寧先替他說明了:“他是做法醫的,對氣味本來就很靈敏。”

    丁小曼便皺緊了眉毛,咬住嘴脣。但是心裏卻有了更多的疑惑。她根本就沒有點燃返魂香。如果引導鄭含出來的香味,真是返魂香,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不管怎麼樣,鄭含的“潛入調查”總算圓滿成功。

    丁小曼覺得與其去糾結返魂香的問題,還不如先搞定眼前的問題皮學敏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簡寧看她定定地瞄準了昏絕的皮學敏,兩隻眼睛發出綠光來,便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是想拿他做實驗吧”

    丁小曼倒一點兒也不想隱瞞。擡起頭來衝着簡寧眯眼一笑:“反正他都要死了,爲什麼不最後再幫我們一個忙”

    這下,連鄭含也猜測到了她的意圖:“你該不會是想用他來引誘嗜魂,藉機查明嗜魂究竟是怎麼把他們的屍體變成那副模樣的”

    丁小曼驚喜地睜大眼睛,上下一打量鄭含,好感又增加許多:“不錯啊。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倆認識很久了呢。”

    給錢痛快的客戶已經夠少的了,給錢痛快還這麼善解人意的客戶簡直就是僅此一位啊

    鄭含微微一笑,純粹出於禮貌。他不討厭丁小曼。而且作爲一個法醫,他也很能體會丁小曼爲什麼熱衷於研究各種奇奇怪怪的藥物、屍體現象。老實說,他有的時候也挺喜歡做實驗的,只要是在局裏允許的範圍之內。

    但是,他也確實喜歡不來丁小曼。

    怎麼說呢他相信很多人都喜歡不來丁小曼。對很多人來說,丁小曼實在是“太重口味”了。從這一點上說,他倒是忽然醒悟過來,爲什麼楊正遠能和丁小曼攪在一起

    嗯,這麼一想,其實他倆還真挺般配的。

    “喂”

    鄭含一驚,醒過神來,見丁小曼正瞪着黑眼圈嚴重無比的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上不說什麼,心裏難免微微一驚。

    丁小曼卻是底氣十足:“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鄭含:“不好意思,我有點兒走神了。”

    丁小曼略帶一點懷疑地瞅了他一眼,也就算了。

    “如果你們倆不願意留在這裏的話,”她也不勉強,“那就馬上離開。如果願意留下,那我也就不浪費時間了。”

    簡寧和鄭含彼此對視一眼。簡寧便抄起雙手站定了:反正他本來就不是這裏道德感最強的人。鄭含猶豫了一下,也默認了。

    丁小曼從口袋裏掏出一雙手套。那雙手套,鄭含有點兒眼熟。是一雙黑色的很薄的手套,泛着金屬一樣的光澤,但看丁小曼戴到手上時,又顯得特別柔軟。鄭含略略一想,便想了起來。簡寧將孕育在老胡身體裏的幼年青虯拉出來時,戴的就是這雙手套。

    丁小曼伸手在皮學敏周邊的空氣中一抓,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應該空無一物的空氣裏,似乎有一層透明微綠的輕紗被她抓起來。丁小曼小心翼翼地將那層輕紗往後收攏,皮學敏從頭到腳,很快就退出去輕紗籠罩的空間。

    丁小曼:“好了,我們就留在這裏面,做個旁觀者就好。”

    鄭含這才意識到,他們可能一直都在一個特別的空間裏輕紗籠罩的空間。所以,嗜魂纔沒有追蹤到皮學敏。

    但是現在,皮學敏已經暴露在普通空間裏了。

    正前方,皮學敏身體的上空,已經出現了一隻白色飛蛾。兩三秒的時間裏,很快就出現了一大片。

    鄭含喫驚地發現,連自己的身邊也出現了數不清的白色飛蛾,有好幾只,幾乎就貼在他的臉頰上。他登時微驚地一躲,卻發現臉前、胸前突然穿出許多飛蛾。

    鄭含不覺站定,看了看自己的手,鼓起勇氣嘗試地向那幾只飛蛾伸去。果不其然,他的手掌毫無掛礙地穿過了飛蛾,什麼都沒感覺到。

    丁小曼在他身旁道:“放心吧,雖然看起來,我們跟它們在同一個房間裏,其實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誰也碰不着誰的。”

    鄭含:“”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也只有先靜觀再說。

    空氣中的飛蛾已經多到讓人髮指的地步,爭先恐後地向皮學敏聚攏過去。鄭含現在可以體會,爲什麼衛曉武就死在皮學敏的眼前,皮學敏卻沒辦法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那些密密麻麻的飛蛾幾乎將整個空間都塞滿了,只偶爾閃現一些縫隙。他和丁小曼、簡寧距離皮學敏僅咫尺之遙,也依然看得十分喫力。

    忽然,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皮學敏身上蓋着的一條薄被,竟然慢慢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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