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學敏身上蓋着的一條薄被,竟然慢慢地滑落下來。

    鄭含眨眨眼睛,再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一整條被子,而是半條被子。被子不知被什麼東西從中間剪開了,露出白花花的棉絮。鄭含不由得兩邊太陽穴突地一跳。這裏可並沒有剪子、刀具之類的東西,停在皮學敏身上的就只有那些飛蛾

    一定是那些飛蛾。

    鄭含睜大眼睛,再度向皮學敏身上看去。透過紛紛擾擾的飛蛾,時隱時現的空隙,終於讓他看到了。

    皮學敏的襯衫也被劃開了。伏在他胸口上的一隻飛蛾看起來要比其它飛蛾更大,從頭上伸出兩根長長的觸鬚,像兩條柔軟的銀針一樣插進了他的身體。那兩根觸鬚就像手術刀,緩緩地滑動,剛有鮮血涌出來,其它飛蛾便紛紛地也伸出兩根觸鬚插入鮮血裏,以及皮學敏的胸腔裏。

    鮮血頓時不見了。

    原來那些觸鬚還能吸血。

    鄭含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那些死者在活着的時候,被開膛破肚卻不反抗,還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嗜魂找上他們的時候,他們基本上已經處於極限爆發,本來就快死了,當然沒辦法反抗。血也不是沒有流出來,而是剛流出來就被無數的飛蛾一瞬間吸走了。

    而剖開死者身體的那兩根觸鬚,細得像絲線一樣,所以才造成普通刀器根本無法造成的,異常平滑的傷口。

    “原來我們都弄錯了。”丁小曼緊盯着正在吸血的嗜魂,“包括我們的先人,從一千二百多年前就錯了。”

    她說:“我們因爲只看到了嗜魂,就一直以爲,嗜魂纔是造成那些人畜死亡的元兇。其實正好相反,真正造成這些人畜死亡的是那些血紅色的蝴蝶,是周國亮的血或者,是和周國亮這種人一樣的血嗜魂只是追蹤而至。”

    “嗜魂是周國亮的剋星。”

    說話間,嗜魂已經完成了吸血和產卵,一片一片地從皮學敏的屍身上飛離,不多幾秒,便都散去了。

    只見紅通通的內臟上佈滿了白色顆粒,密集得簡直讓人脊背發麻。

    簡寧好意道:“要不要我幫你把屍體處理掉”

    “處理掉”丁小曼驚詫死了,“幹嘛處理掉,這是多難得的機會啊”

    “”簡寧輕輕抿一下嘴,還是忍不住問了,“你又想幹什麼”

    丁小曼:“這一千兩百多年來,我是第一個有機會近距離觀測嗜魂孵化的人吧當然要好好把握,記錄下全過程了”

    簡寧:“”

    鄭含:“”

    丁小曼早已看也不看他們,兩隻眼睛只管放着綠光地盯住那些蟲卵。

    託簡寧的福,從丁小曼家出來,鄭含忽然又想起那件跟簡寧也有點兒關係的事。

    “對了,在皮學敏的意識裏,我最後又看到了一些事。”鄭含說,“衛曉武死亡的當晚,皮學敏從自己家裏跑出來,路上碰到了一輛車,車裏除了司機還有一個人。好像就是那個人把你介紹給皮學敏的。”

    簡寧也有點兒在意起來:“你看見他的模樣了嗎”

    鄭含:“沒有。當時皮學敏的意識已經開始崩潰了。那個人剛要下車的時候,我就什麼都看不清了,聲音聽起來也扭曲了。”

    簡寧又問:“那司機呢”

    鄭含還是搖了搖頭:“皮學敏從家裏跑出來的時候太緊張了,差點兒被那輛車撞到,更是喘得不行,整個畫面都在起伏。他一直都在瞪着那輛車。司機過來問他怎麼樣的時候,他也只是飛快地掃了一眼”實事求是地道,“也許再見到本人的話,我還能記起來,但是讓我描述真是有點兒困難了。”

    簡寧的臉上不免浮上一些失望的神色。

    但鄭含又給了他另一道線索:“不過也因爲他一直瞪着那輛車,那輛車我倒是看得挺清楚的。”

    簡寧意外地一挑眉毛。

    鄭含道:“我把那輛車的車牌號記下來了。”說着,很順溜地報出來,“可惜是個外地牌照,我們市裏查不到。”

    簡寧卻已微微勾起脣角:“不要緊。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這也算是簡寧的私事,鄭含不方便過問,況且他還是覺得找出周國亮更爲重要。既然周國亮平時是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出現的,那麼市裏的戶籍系統中就應該能找得到他。老胡也是相同的想法。可是讓兩人意外的是,全市裏叫周國亮的人不少,可竟然沒有一個是他們要找的。

    老胡記着皮學敏說過,周國亮開了一個小小的數碼店,覺着還是得從這裏入手。雖然局裏老早就按照皮學敏說過的地址找過了,但數碼店已經關門了。一問周圍的小店店主,才知道這家店已經好幾天沒開業了。小店主說,他跟這家店主也不熟,那人只管自己埋頭做生意,不過人倒是挺勤快的,還是第一次碰到他好幾天不做生意的。

    老胡本能地懷疑,是不是因爲周國亮那傢伙,查覺到了什麼動靜

    不過數碼店找不到人,工商局那邊應該也有記錄。可是託了一個熟人幫忙後,得到的回答竟然也是查無此人。但是這位熟人還算是一個做事比較細緻的,告訴他們,如果確定有這麼一個店,那也許當初開店的時候,是掛在別人名下,或者近期轉讓給別人了。

    老胡一聽這話,就泄氣了。那誰能知道他的店到底是在誰的名下

    順藤才能摸瓜,一根藤都沒給他留,還讓他怎麼摸瓜

    白忙了這麼一大圈,卻毫無收穫,還能查什麼呢

    論解剖屍體,鄭含經驗比老胡足。可論查案,老胡經驗就比鄭含豐富多了。現在老胡都束手無策,鄭含也一時想不出途徑來。

    說來也巧,兩個人正相對苦無言,鄭含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收到一條短信。

    鄭含摸出手機一看,不覺露出一抹微笑。短信是邵小靜發來的,問他本來不是說,過兩天就去她家“家訪”,怎麼到現在都沒來。鄭含將短信遞給老胡一看,老胡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倒是把她給忘了。”老胡說,“衛曉武死了,皮學敏也死了,上回發短信叫她組織人去獻血的,搞不好就是周國亮本人。也許從她那兒能出線索。”

    此時的邵小靜正趴在桌上,手機就抓在自己手裏。一聽手機響起來,便馬上坐直身體。

    是鄭含回了一條短信給她,問她現在在不在家。

    邵小靜頓時高興起來。

    小姑娘的拇指神功好得很,幾乎當下就回了短信過去:在。

    又過了一會兒,鄭含又發一條短信:我們馬上就過去了。

    邵小靜又飛快地回一個笑臉。眼看着短信發送成功,登時高興地跳起來,一個猛子撲到了牀上。在牀上趴了會兒,忍不住又抱着被子打幾個滾兒,便又忽然跳起來,趕回桌邊坐下。一開抽屜,拿出梳子、鏡子,還有一支帶淡彩的護脣膏。

    邵小靜對着鏡子仔仔細細地梳了一個花苞頭。一看額頭有點兒露出來了,連同額頭上的那塊淡淡的瘢痕也是。雖然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但是小姑娘對着鏡子左看右看了一會兒,還是咬着嘴脣從頭上扒拉下來一些劉海,將那塊瘢痕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邵小靜又照了照鏡子,再次確定確實看不見一絲一毫,方滿意地拿起護脣膏,像口紅一樣描化起自己小巧的嘴巴。護脣膏的顏色很淡,當然不能跟口紅,但是擦在嘴上亮晶晶的,顯得很滋潤。小姑娘還是覺得自己變漂亮了一些,很開心地又照一遍鏡子,便心滿意足地將東西都收回抽屜。

    一看時間,竟然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快半個小時。

    正想着怎麼還沒到,門外就忽然響起敲門聲。

    客廳裏響起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有點兒粗魯、不耐煩地問:“誰啊”

    邵小靜連忙跳起來,一口氣跑出去:“媽,我來。”

    大概是對她的換妝感到詫異,年輕女人的視線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邵小靜也不管她,嘴裏又嚷一遍:“來了”便問也不問,就噠一聲打開了大門。

    可是門外卻並不是她在等的人。小姑娘臉上的驚喜不由得被意外沖淡了,很快又變成了略帶失望的平淡。

    “是你啊”她對來人倒也沒什麼敵意,半側過身子準備讓他進來。

    年輕女人在門裏也擡頭看過來,笑道:“哦,是周奇啊”然後,下意識地又瞄了一眼邵小靜,抿嘴笑了一笑。雖然是一抹笑容,卻談不上有多少善意。

    周奇對着年輕女人也比較尷尬。年輕女人不過比他大了三四歲。他也不知道該叫她姐姐還是阿姨好。只好悶悶地笑道:“您也在家啊”往裏看看,又問,“叔叔不在家嗎”

    “他呀,除了打麻將還能幹什麼有點兒錢都輸給那些牌搭子了。”年輕女人語帶不滿地道,一把抱起還在呀呀學語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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