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吧，”他語氣森冷地說，鼻音好像變得更嚴重了，“那個男孩子肯定會再來的。小的不是省油的燈，大的更不是。”
鮑紅梅臉色微沉，想要說什麼，又忍住了。先對狄俊賢道：“喫完了喫完了就進自己房間玩吧。”
狄俊賢說：“我要打遊戲。”
鮑紅梅點點頭：“去吧。”
得到了母親的允許，狄俊賢歡呼一聲，立馬跳下椅子，分秒不停地跑進自己房裏去了。
鮑紅梅看着兒子砰的一聲關牢房門，纔對上狄人傑道：“不要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話。”
狄人傑憔悴冷淡的臉略一扭曲：“你對他這麼好有什麼用全都是白費而已。”
鮑紅梅卻不同意：“這是我們欠他的。”
狄人傑不想跟鮑紅梅再在這件事上糾結。這件事，他們都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他說服不了鮑紅梅。所以，還是說點兒正事吧。
“那對姐弟也是多管閒事，”他說，“好奇心殺死貓，可是就是有人學不乖。”
鮑紅梅抿了抿嘴，還是道：“下次他們再來，我不會再拿豆腐給他們了。”
狄人傑詫異地擡起頭，不滿地問：“什麼”
鮑紅梅：“我們不能再從周圍的人裏下手了。這樣一直搬一直搬，錢還是小事，增加暴露的危險卻是大事。你忘了這一回，我們是怎麼搬過來的”
狄人傑沉默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陰沉。但最終還是同意了鮑紅梅的判斷：“好吧。算這對姐弟走運。”
他轉回頭，定定地看向那隻大瓷缸：“至於材料，我會想別的辦法。”
馬曉南真跑去菜場買了一條又大又新鮮的鱖魚。窩在廚房裏開始用臭豆腐煮鱖魚的時候，肖易明實在忍耐不住，在鼻孔裏插了兩團紙衝進來抗議。一進來，正好看見馬曉南把那一保險盒的臭豆腐倒進鍋裏，還意猶未盡地將盒子裏剩餘的、粘乎乎的汁液也一起倒了進去。
一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肖易明先嘔了一聲，差點兒真把胃液吐出來。
“你怎麼這麼噁心啊”他插腰道。
馬曉南：“呸這叫節約人家好心給的東西，能不充分利用嗎”
肖易明看着那條大肥魚困在一波臭豆腐的包裹下，心都碎了：“你會喫嗎這麼好的魚，跟臭豆腐燒”
馬曉南：“這叫臭魚，可是名菜好不好”
湊過去一丁點兒，小心地嗅了一口氣，又被臭得往後一退，蓋上鍋蓋的時候還是很滿足地點了一下頭：“嗯，這家的臭豆腐還真夠臭的。不知道怎麼做的，下回跟鮑紅梅討教一下。”
肖易明徹底被打敗了。
等臭魚端上飯桌，那一股臭味又包含了鱖魚的鮮氣，說不出來的一種味道，隨着飯菜的熱氣飄得客廳裏到處都是。肖易明連忙把客廳裏所有的門窗都打開了。只除了大門。
“來來來，快趁熱喫吧”
“不要，”肖易明滿臉的嫌棄，“我就喫炒蛋就行了。”
馬曉南：“越臭越香，你喫一塊嘛。”說着夾起一塊魚肉就往肖易明那邊送，“就一塊”
肖易明直接端起飯碗和燒蛋，一道煙地跑掉了。
“嘁，沒口服。”馬曉南也不勉強，拿起筷子扒拉一大塊魚肉。一入口，那個滿足啊。
中國的五味指的是酸、甘、苦、辛，鹹。馬曉南覺得還少了一個臭。這個臭實在是一種很奇特的味道，聞起來臭，喫起來香。確切地說，是喫慣了以後就很香，再習慣以後，連聞都能聞出香味來。
典型代表就是臭豆腐、榴蓮
馬曉南對這兩樣都很迷戀，但是比起她爹媽還差得遠了。老爸老媽特別喜歡臭芥子，那玩意兒比臭豆腐厲害得多。他們還特別喜歡拿臭芥子和臭豆腐一鍋煮，美其美曰：臭味相投。
“老爸老媽，可惜你們喫不到啊”馬曉南一邊嘆着，一邊又夾起一塊魚肉，刨了一大口白米飯。
喫得太過癮，情不自禁地點起頭來。
鮑紅梅應該是有祕方吧。
馬曉南雖然不如包蓉喫得那麼有研究，但自認受她的薰陶，也能算個首座大弟子。以前有一次，她和包蓉偶然間發窮瘋，就將整個市區裏的臭豆腐都喫遍了。
當時，兩人一致認爲葉挺路後頭一條小衚衕裏的麻記臭豆腐最佳。
人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麻記臭豆腐是豆腐腐臭得不怕巷子深。那條彎彎曲曲、又窄得要命的老巷子，任誰走過巷子口都不會錯過麻記臭豆腐的味兒。老麻家就在巷子底擺一個很簡陋的攤子：一口油鍋，一隻小炭爐，還有特製的辣醬罐。一到下班時間，排隊的人能從巷子底一直排到巷子口。
但是鮑紅梅做的臭豆腐，又是另一種風格。她的臭豆腐就跟新鮮的南豆腐一樣，非常非常嫩。一口下去，幼滑細膩，吃不出一丁點兒的顆粒、粗糙感。這種嫩滑的程度，幾乎可以和雞蛋豆腐相媲美。但是它又是q彈的，不像雞蛋豆腐光是滑嫩。
至於汁水的感覺就更奇特了。
豆腐的外面裹着一層粘稠的汁液，真入口的時候，才能分辨出來好像不是汁液，更像是稀釋了的醬料。整個豆腐嚼了兩三下之後，就化成了水一樣，全部浸潤在魚肉裏。
馬曉南單獨挑起一小塊豆腐送進嘴裏。嗯，沒錯，這口感有點兒和葛根粉衝出來的羹相似。入口也是很嫩很滑，還有輕微的彈性，但是很快就在嘴裏化成了水。夏天喫最舒服了。
這個味道真是太奇特，太入味了。
馬曉南原本只想把魚肉喫掉，哪知現在完全被勾起了饞蟲，一塊一塊地將所有的臭豆腐都消滅了。反而將魚肉擱在了一邊。
唉
她把最後一小塊豆腐渣也撈進嘴裏，盯着剩下的魚肉不禁一聲嘆息。
早知道這麼好喫，真應該跟鮑紅梅多要一些。
她兩眼發光地咬着筷子，終是沒忍住，把還沒洗的保鮮盒也拿來舔得乾乾淨淨。然後像一隻暫時得到滿足的食肉動物一樣，咻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脣。
“你，你在幹嘛啊”
馬曉南應聲轉頭，這纔看見肖易明正站在一旁，一手捧着空盤子，一手捧着空碗，臉色古怪地看着她。
“喫豆腐啊，”馬曉南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看着自己，好像她得了什麼怪病似的，“還有幾塊魚肉呢，你真不喫”
肖易明立馬露出嫌惡的表情：“喫個臭豆腐喫成這樣，至於嘛”
馬曉南：“”
肖易明：“你兩隻眼睛都都直了。”
馬曉南：“哪有”
肖易明沒理她，把空盤子、空碗一起放在桌上，又看了她一眼，走開了。
一直到晚上，馬曉南都在回味。但看肖易明動不動就拿眼睛很不屑地瞪她，還是默默地把饞蟲忍進了肚子裏。晚上叫了平時最喜歡喫的那一家三鮮餛飩，喫在嘴裏竟然也味同嚼蠟了。
喫完晚飯，肖易明跑上樓玩電腦，馬曉南一個人留在客廳裏看會兒電視。
看得有點兒入神時，忽然玻璃窗上傳來啪的一聲脆響。馬曉南轉頭一看，窗外什麼都沒有。但聽聲音像是石子一類的小東西打在窗戶上一樣。
也許是附近的小孩子在搞惡作劇吧。
馬曉南便沒有放在心上，繼續看電視。俊男美女依然在愛得死去活來，雖然智商着急，但臉還是很好看的。
看了又有幾分鐘，剛把劇情連上，忽然又是啪的一聲。這一回的聲音比剛纔要大。
馬曉南連忙轉頭，窗外還是什麼都沒有。會不會是躲在窗子下面了馬曉南起身走到窗戶前。雖然天色晚了，但因爲客廳裏的大燈開着，窗前十米以內的東西看得還是挺清楚的。確實沒有人。
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什麼好追究的。反正窗戶也沒破，什麼損失都沒有。
馬曉南便又回到沙發上。但不知怎麼的，心裏面總覺得有一處地方懸了起來，好像有什麼事情給忘了。
她兩隻眼睛呆呆地看着電視屏幕，心思卻早不在電視上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就在這時，窗戶第三次被砸響了幾乎是哐的一聲，嚇了馬曉南一大跳。她是真地從沙發上一下子跳起來，直奔窗戶。
本以來窗玻璃肯定要碎了，但竟然完好無損。不僅如此，連一條蛛絲一樣的裂縫都沒有。
看着那扇完整的窗戶，以及空空如也的窗外，馬曉南的腦子裏頓時閃過一道白光：她終於想起來，她忽略了什麼
窗子是被砸響的，那砸窗子的東西呢
管他石子也好，小樹枝也好那總得留個影子下來。爲什麼窗前連一片葉子都看不到
馬曉南開始覺得不太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