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逐漸地調整過呼吸時,女人最後一絲的影像也像水中淡薄的漣漪一樣,極輕地晃動了一下,便徹底地融入了空氣。
馬曉南呆呆地舉着手,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忽然,一聲尖銳的叫聲驚醒了她。一低頭,正見肖易明身旁躺着一塊血紅色的肉團。肉團衝着女人消失的地方,顫巍巍地仰着腦袋又尖銳地叫了一聲,突然不見了。
馬曉南的力氣也都被抽走了,腿一軟,癱倒在地。從胃裏忽然涌起一股強烈的噁心,嘴一張,嘔出一大口黑青色的粘稠液體,散發出墨魚汁一樣的腥臭。馬曉南難受得要死,歪着頭又吐了兩小口,才勉強止住。
兩個人都是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肖易明虛弱地問:“你怎麼了”
馬曉南咳了兩聲:“不知道”
兩個人又累又茫然的時候,陡然響起第三道聲音。
“好了,我們終於可以見面了,”隨着那十分熟悉的溫柔嗓音響起,一道十分熟悉的男人身影也在他們面前慢慢地由透明轉爲清晰,“真是好久不見了”
那張和肖易明簡直就像是雙胞胎,只是神態更爲沉靜、內斂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水一般溫柔的笑容。
縛地靈。
馬曉南有一種壞人壞事都完結了,纔看到警察姍姍來遲的感覺。無奈比欣慰更多地道:“你終於出現了。”
縛地靈微揚着嘴角道:“恭喜你。你身上的貘蠱已經被清除了。”
肖易明和馬曉南聽得一愣,異口同聲地問:“你說什麼”
縛地靈笑容不變,心情很好地又重複了一遍:“馬曉南,你身上的貘蠱已經完全清除了。”他的視線微微一垂,衝着她剛剛嘔吐出來的一大灘腥臭液體擡了一下下巴,“就是這些。”
肖易明和馬曉南坐在沙發靜靜地聽縛地靈講清來龍去脈,然後默默地在心裏梳理一遍。
“貘蠱是以人類意念爲食的,尤其喜歡以怨念爲食。”馬曉南說,“越是強烈的怨念,貘蠱越喜歡。”
縛地靈點了點頭。
肖易明接着道:“所以,雖然有嫦娥對貘蠱下的指令,只吞食馬曉南的夢,以及和你有關的意念,但是一旦碰上自己喜歡喫的東西,就還是很難抗拒。子母鬼強大的怨念,對貘蠱來說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美食。”
“那它們爲什麼還會死掉呢”肖易明轉頭看一眼那灘黑得發青的液體,“喫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應該更有力氣,更活躍了嗎”
“因爲它們撐死了。”縛地靈不假思索地道。
肖易明:“”
馬曉南:“”怔了一會兒,還是有點兒懷疑,“這麼厲害的貘蠱,只是一對子母鬼就能把它撐死了確切地說,只是子母鬼裏的鬼母,鬼子可還是跑掉了。”
縛地靈:“因爲它們之前還吃了很多別的怨念。”
肖易明的眼睛瞪大了一圈。
馬曉南的眼睛瞪得比他還要大,瞪大了兩圈。
作爲貘蠱的宿主,貘蠱吞食了那麼多的怨念,她竟然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想想,都是一陣後怕。
等等,這不是也等於說,她的周圍最近有很多怨念
馬曉南的頭髮都豎起來了。
“哪來的這麼多怨念啊”她脫口道,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高了好幾度。
“哪來的”縛地靈微笑起來,“你不是知道嗎”
“我”馬曉南瞬間領悟,一下子瞪大眼睛,“真是鮑紅梅家”
縛地靈笑道:“有的時候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真是好事。不然,你們就會知道那是多麼壯觀的景象。”
馬曉南的臉都綠了。
“不對”肖易明跳起來,“那天,簡寧和丁大剛來通過靈。如果真像你說的,鮑紅梅家有那麼多的怨念,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根本就不會通靈了吧”
馬曉南驚詫地盯住他:“簡寧他們來通過靈”
肖易明這纔想起自己露餡了:“呃這個問題現在不重要。”
馬曉南衝他翻了一個白眼。
縛地靈:“他們當然感覺不到。因爲當時,那些怨念被我屏蔽了。幸虧他們及時停止了通靈,要不然,我也支持不了多久。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肖易明想起那天的情形。心道:我說呢,就感覺跟上一回很不一樣。
“你爲什麼要屏蔽那些怨念”肖易明皺着眉毛問,“不讓他們發現,有什麼好處”
肖易明想也沒想:“那當然誰還嫌命長啊”
一個子母鬼就差點兒要了他的命。結果除了子母鬼,還有大量不相上下的東西要不是縛地靈是鬼,他現在就想揍他一頓。
縛地靈無視他的怒火,仍自淡淡地笑着:“如果你們離開了,馬曉南身上的貘蠱還能撐死嗎”
馬曉南:“”
肖易明:“”
兩個人同仇敵愾地瞪着縛地靈,心裏都是一陣排山倒海。
“那爲什麼那天,我還是什麼都聽不到呢”肖易明繼續質問,“難不成那天,你也把所有的怨念都屏蔽了”
縛地靈:“沒有。我只是把你的聽力給屏蔽了。”
肖易明臉色一僵:“”
縛地靈:“你應該謝謝我。要不是我屏蔽了你的聽力,那麼多的怨念你消受得了你現在還能這麼活蹦亂跳”
肖易明咬着板牙問:“這些不會也是你最近一直都不出現的原因吧”
縛地靈滿眼的讚賞:“聰明。我要是出來了,你們肯定會問這問那。我當然也能對付得過去,不過”
馬曉南:“不過什麼”
縛地靈:“不過那也太麻煩了。索性不出來,不是更輕鬆。”
馬曉南:“”
肖易明:“”
心裏繼續一起排山倒海。
馬曉南:“你就沒有想過,萬一有個閃失,這些東西很可能真會要了我們的命”
縛地靈笑道:“你們不都是完整無缺的嗎”
肖易明的少爺脾氣頓時爆出來了:“你眼睛瞎啊我剛纔都快斷氣了”
縛地靈:“是呀,快斷氣。還是沒斷啊。”
肖易明氣得開始捋袖子。馬曉南一把將他拽回來。
“我們就算了,”馬曉南儘量拿出理智來,“你能保證那些東西就都奔着我們來周圍還有這麼多無辜的人呢萬一有一個兩個,跑到別人那裏了,怎麼辦”
肖易明在旁邊憤憤地幫腔:“就是這做人得講理,做鬼也得講理啊”
縛地靈呵呵地笑道:“我當然能保證。有大餐喫,誰還要喫路邊攤對那些東西來說,你們兩個、尤其是馬曉南,可比普通人要有吸引力多了。”
肖易明的臉比鍋底還黑。馬曉南的臉直接變綠了。
馬曉南喘了兩大口氣:“那現在怎麼辦貘蠱沒有了,是好事,可是再有東西跑過來,就沒貘蠱吃了。”然後兩隻眼睛,上上下下地掃了縛地靈一遍,“你會保護我們”
縛地靈走到沙發邊,靠在沙發的扶手上。還想了一會兒。
肖易明忍不住在心裏暗罵:這還用想
“你們最好自救吧,”縛地靈慢悠悠地說,“做人還是多靠自己比較好。我又不可能時時處處跟着你們。你們也不可能像我一樣,年年月月,從早到晚都待在這屋子裏。所以,就當成是多鍛鍊一下吧”
“多鍛鍊一下”肖易明氣得都笑出來了,“我不想鍛鍊也不行了”
縛地靈笑而不語。
算了。馬曉南也是一肚子火沒處撒,只是她做人、考慮問題一向都比較實際。現在再跟縛地靈糾結這個問題,也無濟於事。還是先問問鮑紅梅家的事,他知道多少。
“鮑紅梅三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他們家三口子我們都接觸過。肯定都是大活人。爲什麼能聚集那麼多的怨念”
縛地靈臉上的微笑終於淡去,直至不見。神色冷峻地回道:“他們在養魔胎。”
看見他這副模樣,馬曉南和肖易明也意識到了事件的嚴重性。
“什麼叫魔胎”馬曉南問,“怎麼養”
“好吧,我也真是很久沒有出現了。今天我就跟你們好好地解釋一下魔胎的由來。”縛地靈這次出奇地配合,將沙發拍了兩下,“都坐吧,這個故事講起來比較長。”
唐代宗廣德元年,歷時七年有餘的安史之亂終於得已徹底平定。戰爭帶來的滿目瘡痍,在每個人的心上都打上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但不管怎麼說,戰爭終於結束了,起碼不必再過顛沛流離,隨時都會血流十步的日子。
很多人都慢慢地回到了家鄉,重新收拾起家園。
內中就有一戶人家,一家共五口人,父母並三個兒子。姓名都已不知,但因做父親的在同輩中排行老幺,便估且管他叫老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