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醉川 >第十九章 情作怨,易成傷 上
    那年的冬天比往年冷許多,大雪紛紛揚揚,落了滿山。風卻不是很大,但空氣依然刺骨。

    段無涯感覺寒意從心底一點點蔓延全身,就像師父圓寂後的身體一樣,慢慢的從裏往外冷掉。

    鳩摩羅什是笑着離去的,段無涯知道,師父終於踏入了他生前常說的西方極樂之國,他這一生慈悲爲懷,解救衆生,所以不必再爲他的離去而苦悶。

    但他還是傷心到落淚。

    他坐在遺體旁,想起十歲時被第一次見到師父時的情形,那時的他流落街頭,蓬頭垢面,飢餓到昏厥。他蹲在鋪着石板的街口,旁邊的老乞丐的屍體已經冰涼,死後的老乞丐眼睛仍然瞪得溜圓,想是這輩子沒有喫到飽飯,有些不甘心罷。

    他虛弱地吐出一口濁氣,看了看老乞丐,用手無聲的爲他瞑目。

    要不了多久,我也會餓死吧。他想。

    前面有一家酒樓,達官貴人觥籌交錯,奢靡至極。他曾想要去要些剩飯剩菜,可是看到有其他乞丐被酒樓裏的打手打的血肉模糊,他便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過如此。

    他不求大富大貴,下輩子就算過些弊衣疏食的生活也好,只要不讓他像這樣慢慢等死。

    就在他最虛弱,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一個路過的白衣和尚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個白麪饅頭。看到糧食,他像是一頭餓狼,眼睛裏泛着綠光,搶過饅頭便往嘴裏塞。太長時間沒有進食,他的喉嚨很乾,饅頭噎在喉嚨怎麼也順不下去。白衣和尚帶着一個比他年紀稍大的男孩,那男孩不太愛笑,只是默默遞給他腰間的水壺。

    有了饅頭和水,他知道,自己能活。

    後來這個身穿白衣,名叫鳩摩羅什的西域和尚收留了他,他跟着和尚走過許多地方,翻過許多山川,跨過許多河流。和尚讓他叫自己師父,男孩便是他的師兄。

    時光匆匆,十年之後。

    鳩摩羅什在他二十歲時去世了,把自己的武功、音律和醫藥的本領分別教給他和師兄後,鳩摩羅什便像完成了畢生的心願,呼吸了塵世間的最後一口氣。

    師父死前曾說:“三途不喜與人打交道,卻有玲瓏之心,行走世上應當無甚擔憂。無涯對人對事多了猶豫,少了果決,有善愛之心,卻要知道愛恨本相依,以後路途艱辛,望珍重。”

    師父說的話,他都用心地一一記下了,但卻沒有太過在意和理解,善愛之心,究竟是何意思。

    那天,他與師兄將師父埋葬在茫茫深山之中,便在師父墳前,就此分別。

    師兄要學師父,周遊天下,博覽盛景。而他看着這亂世,再不願看到“路有凍死骨”那般光景,立下志願,此生匡扶正道,救民衆於水火。

    如此,他走過許多地方,做了許多俠義之事,也因此結識了許多正道宗門人。冬天還沒過去的時候,在一個鎮上,宗門人與他閒談道:“天下魔道衆多,不周天之下還有落塵宮作亂,那宮主沈憶柳一介女流,卻恁的歹毒,吸人精血練其魔功,也不知這世間何時能夠安寧。”

    他聞言,默默提起自己的劍,起身離開,就着風霜,在皚皚白雪上踩出一串不知去往何處的腳印。

    有人爲惡,他必一劍斬之。落塵宮作惡多端,他便要去殺那沈憶柳,師父說他少了果決,那他便果決些,心裏想要殺誰,便提劍去做,從不猶豫。

    落沉宮在鎮南邊,有千里之遠,他一路南下。直到春日朗朗,他纔到了江南之地。

    到洛陽的時候,他遇到劫匪攔路,他們殺了許多百姓,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泛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提劍殺匪,卻見身旁一位姑娘也拔出劍來與他一同抵抗劫匪攻勢。

    姑娘穿着大紅的裙,帶着玉花的釵,臉色素淨而美麗,殺起劫匪來面不改色。

    劫匪一個一個倒下,再也爬不起來。殺過賊人,他也不顧身上血漬狼藉,叫住要離開的紅裙姑娘道:“多謝姑娘相助,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他說過話,紅裙姑娘像是全然沒有聽到,眼睛直直盯着別處,他順着姑娘的目光看去,不禁笑了笑。

    原來,紅裙姑娘在看山裏的花。

    這個時節,山青如黛,羣花雜樹中飄着一叢叢乳白的花,仔細觀看,那花兩瓣平舉如翼,一瓣像是天上懸月,一瓣如同玉頸奮前,張頭尋覓。

    這清香馥郁,竟讓他也有些陶醉。

    “飛來鳳花開了”姑娘驚喜一聲,婷婷站立在初春的綠草叢中,輕盈飄逸。

    姑娘看過花後,這才與他對視一眼,受驚的樣子,全然不似剛纔殺人時那般從容,擡起頭來,雙眸如星,閃爍着少女的嬌態,粉臉含羞,自有一種淡墨染不出的風情。她囁嚅道:“我叫蘇畫。”

    “蘇姑娘,這花叫飛來鳳”他笑着問她。

    她卻只是點點頭,提着劍匆匆離去。他望着她漸漸模糊的背影,覺得可愛,有些開心。

    他在那裏待了好久,把百姓和劫匪都安葬了,回去的時候,繁星皓月把路照的通明。

    朦朧中,他看到路邊那一叢叢“飛來鳳”,心裏不知怎麼的,就是想把這景色也給她看看。姑娘離去的方向和他去落塵宮的方向一樣,沒多思慮,便摘了一束,收在懷裏,心想,若是有緣定會再見。

    沒多久,他便在洛陽城邊見到了叫蘇畫的紅裙姑娘,蝴蝶潭畔,伏牛山下,姑娘正在岸邊梳頭,他踱步走過去,從懷裏摸出帶來的那一簇飛來鳳,輕輕遞給她。

    姑娘很開心,把那簇濃香陣陣的花苞貼在胸前,道了聲多謝。他在姑娘身旁坐下,和她聊起天來,姑娘問他要去哪裏,他含糊的說去南邊,姑娘笑着說她也是,不如一起同行他聞言,點點頭道:“也好。”心裏卻不知爲何有些歡喜的過了頭。

    兩個人一起同行,走了許多路。這個一見如故的姑娘不知爲何總能讓他敞開心扉。

    紅裙姑娘喜歡他吹簫給她聽,他便每天爲他吹奏,像是要把自己所學的所有樂曲都吹奏給她。

    終於一日,在羣山之間,他鼓起勇氣,對紅裙姑娘說道:“蘇姑娘,我喜歡你。”

    紅裙姑娘看着他真摯的眸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頓時方寸大亂,心慌不已,可他再看紅裙姑娘時,卻見她微笑着說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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