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超然從打完和公司請假的電話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臥室裏,整個人甕在被子裏不睡也不起,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黑暈發呆走神。
崇笙一會去勸勸莫父讓他熄火,一會去勸勸莫母讓盡力挽留二老,一會又去臥室勸勸莫超然讓他和莫父莫母說些好話。
她夾在其中做盡了好兒媳好妻子,無一例外皆迎來三人的冷漠相待。莫父直接無視了崇笙的存在,無論她說什麼都只一味顧着自怨自哀,從不給她任何迴應。
莫母起先還板着臉仍由崇笙勸慰,到後來竟直接吆喝着讓她走開,說自己本就心煩意亂崇笙還在不識趣。
崇笙十分困惑他們變臉的速度怎麼比小孩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方纔還下作可憐的苦苦哀求這會就翻臉不認人。況且自己從頭到尾似乎也沒做錯什麼。
崇笙心裏百味翻涌不是滋味,她這才後知後覺果斷判定莫父中午那會關於彼此關係的美好描述皆是紙上談兵,一個永遠喂不飽肚子的鮮豔大餅。
崇笙躲在衛生間裏悄悄擦乾眼淚,而後又輕輕打開了臥室門掀開了莫超然裹在身上的被子。
只見莫超然精神渙散雙目無神,眼裏盡是一汪了無生機的死水淤泥,他面無表情平躺在那裏,就連崇笙在他跟前他的瞳孔也一動不動被定格在那裏。
許是他早上走的匆忙,臉頰上依舊保留着依稀的斑駁鬍渣,又或者是傾刻間隨着他的萬般憂愁轟然涌出。他看上去這樣憔悴疲憊卻又硬硬強撐着神志難以閉眼。
崇笙見他這幅模樣心口像被沉沉壓上了一座大山,既疼又悶半天喘不上一口氣來。
她溫柔撫摸在莫超然滄桑刺手的臉上,眼淚竟不由自主從眼眶大顆大顆的滾輪在牀上。
“老公……老公……你還好麼?我知道你並不想讓他們走的,媽就要收拾好了,要不你去勸勸他們讓他們留下吧。”
“不去了崇笙,你不用管我。他們既然想走就讓他們走吧,我瞭解他們,繼續留在這裏只會讓他們覺得寄生在他人屋檐下,說話做事都會不由自主拘謹很多。
讓他們回老家靜靜好好思考問題,也給我留出時間和空間找個解決問題的辦法。莫文山這婚肯定是要結的,孩子也一定要留下。他們在這天天哭喪個臉我反而會更加慌亂。”
莫超然說完一個跟斗從牀上一躍而起,強撐了精神和狀態整理好自己衣裝正想向外走去,崇笙一把抓住莫超然的胳膊深憂似海
“老公……你看起來真的很累……這麼遠的距離你還能開車麼?”
莫超然握住崇笙那隻抓在自己胳膊的手輕輕拍了拍,強行擠出個難看的微笑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爸媽!收拾好了麼?好了的話那咱就出發吧!”
崇笙緊追了出來,好幾個舊布牛仔包已放在門口,像他們來時一樣。莫家三人哭喪着黑臉沒有任何語言和眼神的交流,只各自提好各自手裏的包陸續往門外走去。
崇笙跑上前去扶在門框上向他們逐步遠去的腳步聲焦急呼喊起來
“爸媽!老公!這會都快五點半了,實在要走我也留不住你們,要不先把晚飯吃了再走吧!”
拿好鑰匙甩上門,崇笙邊跑邊蹬鞋子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她急急忙忙趕了下去,等她跑到小區門口時莫超然的車燈正好從地下車庫照向崇笙的眼睛。
見崇笙攔在門口,莫超然緩慢了車速停在她跟前,隨着電動車窗的聲音響起漸漸露出莫超然冰冷麻木的臉
“老婆,你回去吧!飯我們也不喫你也別留了,今晚我估計不會回來了,你自己一會回去把飯吃了就去x家掛液體吧。”
“……可是……可是……”
崇笙全然不管不顧超然的勸阻,硬生生的從那個低矮擁擠的窗口探進腦袋去看向坐在後座的莫父莫母
“爸媽!那你們注意安全!到了給我報個平安吧!你們先暫時回去安靜幾天,等氣頭過了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再去接你們回來成麼?”
莫母扭過頭去背對着崇笙抹着眼淚。莫父輕嘆一氣有些不耐煩的衝崇笙搖了搖手後拍了拍莫超然的肩膀
“走吧!時間不早了!”
莫父已當着自己的面下了這樣的驅逐令,崇笙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她無奈縮回頭去,目送着車子在她眼前揚長而去。
“老公!開慢點!注意安全啊!!!!”
他們來時滿心歡喜喜不自勝,身心盡是大鵬展翅的泱泱希望,關於和曾經夾着尾巴活人的艱難日子徹底決裂。是螻蟻撼樹的勇氣也是合乎人性的本質追求。
夕陽,夕陽!又是溫柔恬靜的夕陽。可對車裏的莫家人和守望在大門口的崇笙來說,它是個巨大又冷漠的紅眼,將生活對他們的殘忍盡收眼底,只見證不干預。
崇笙慢慢擡起頭來,用手遮擋着額頭虛上眼睛直視像上帝之眼,它的光輝似火不出五年便將崇笙的眼底灼燒的脹痛無比。
淚腺瞬間涌出大量的眼淚滋潤着乾燥火辣的眼睛,崇笙被它的潛藏在溫順裏的巨大能量徹底折服,她緊緊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流淌保護着自己。
這個星球上沒有任何一雙眼睛進化出可以直視太陽的能力,哪怕只是夕陽或徐日,儘管它是那樣美麗誘惑,讓人想要將它緊緊摟入懷中用它的溫暖融化自己冰封的心。可我們又是那樣卑賤,卑賤到只能迎着太陽的光活在天寒地凍裏。
崇笙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去,昨日這個時候還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家突然寂靜無聲。
莫父莫母在時崇笙也沒覺得他們的生活痕跡讓這個家擁擠狹窄,爲何他們一走這個屋子便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習慣這個東西的存在很微妙,它在時只像個行屍走肉般地順從着它靜靜生活,它一旦受到衝擊便是山崩地裂的掙扎襲來之時。
崇笙習慣着他們的存在就像習慣着他們帶給自己的磨難。她甚至都有些模糊自己是在畏懼莫超然今後和她之間那條越來越大的縫隙,還是在悲憫同情莫父莫母這幾十年從未真正改變過的生活遭遇。
冰箱裏整齊擺放着大量的剩飯剩菜,崇笙盛了一碗冷乾飯泡上滾燙的開水,就着罈子裏撈出的新鮮泡菜囫圇吞棗,和着眼淚大口吞嚥。
這泡菜是莫母的獨家味道,酸酸鹹鹹開胃生津。不知多少次在心裏懷念着曾經和莫超然的二人生活,可這個生活真真回到身邊時,崇笙的心卻痛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