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來,他本來滾燙的面頰覺得一陣清涼,很舒服。
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才發現面具已經被摘下,戴了這麼久的面具,突然被摘掉,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丫頭,怎麼就不能睜開眼睛看看自己。
他可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和勇氣,纔敢在她的面前袒露真實的自己,可這丫頭居然……睡了!醉了!
他都不知道下一次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再鼓起像今天這樣的勇氣決心。
丫頭,你可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龐上,她眉眼彎彎,睫毛又翹又密,嘴角微微上彎,彷彿正在做着一個甜美的夢。
不知不覺,他慢慢地俯低身體,鬼迷心竅般的在她微微嘟起的淡紅色嘴脣上輕輕一觸。
蜻蜓點水。
但他卻渾身震顫,迅速擡起頭來,像做了什麼壞事怕被人抓到一般,左右張望,發現周圍靜悄悄的根本沒人,他才鬆了口氣。
心跳得幾乎要蹦出腔子來了。
真沒出息!
他將手按住胸口,自嘲地勾勾脣角。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他也沒像現在這樣心慌意亂過。
那時候的他,冷靜異常,鋒利的刀鋒割開了對方的咽喉,看到血洶涌而出,看到對方恐懼駭怕的眼神,他沒有半點動容,握刀的手指沒有一絲顫動。
今天不過就是偷着親了一下心愛的姑娘,這顆心就不受控制的狂跳不休。
難道自己也喝醉了不成!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酒罈上,晃了晃,還有大半壇的酒,再一側頭,身邊是睡得十分安穩的她。
晃了晃腦袋,他拎起酒罈往嘴裏灌去。
酒液滑入喉嚨,他立刻大口大口的吞嚥着,宛似玉液瓊般,一口氣喝了半壇,他才覺得乾渴的喉嚨得到了緩解,抹了一把臉,放下酒罈。
真奇怪,明明喝了這麼多的酒,爲什麼還沒有酩酊大醉。
他很渴望大醉一場,最好像她那樣,醉得人事不知,醒來之後發現不過是夢一場。
可是,酒喝得越多,他的意識就越是清醒。
今天不是喝酒的時候。
時機不對,地方也不對。
如果他喝醉了,她怎麼辦?難道就由得她在這冷風席席的屋頂上露宿一晚嗎?她這樣纖弱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他俯身,輕輕抱起她,調整了一下角度,讓她舒適地躺在自己懷裏,然後一躍下地,輕得像一片落葉,沒讓她受到半點顛簸。
一直到將她放到牀榻之上,他都強忍着不去看她一眼。
他不敢看,他怕看了之後會做出讓自己終身後悔的事來。
她睡着的樣子像個孩子,安靜地呼吸着。
他拉過被子輕搭在她身上,又順手將自己的外袍收回穿好,想要離開,又捨不得。
他對自己說,我再待一會就好。
明明不敢看她,還是忍不住。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酒香,隨着她的呼吸散發出來,讓他心臟狂跳,好一會兒都醺醺然不知身在何處。
他靠坐在牀前,仰頭看向窗外。
今夜幸好是自己看到她喝醉的樣子,要是換了旁人,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他本來只想着坐一會就好,可坐着坐着,他就忍不住打起了盹。
猛然一個驚醒,他悚然睜開眼睛,只見晨光透過窗紙照了進來,天邊竟然微微發亮。
他回身而望,只是牀榻上的她仍在安靜的睡着,自己的面具還被她握在手裏,抱在胸前。
“還好,還好。”
景王抹了一把臉,輕輕將面具拿了回來,系在臉上。
該離開了。
就在這時,她的睫毛忽然一動,然後慢慢揚了起來,烏黑的眼珠落在他的臉上。
兩人面面而視。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蘇輕眉的意識還有些朦朧,似乎沒有從夢境中完全清醒。
她記得自己喝了很多的酒,說了很多的話,但是具體發生了什麼腦袋裏卻像是塞滿了漿糊,一時想不起來。
她只記得有人把自己抱起來,放在牀榻之上,動作輕柔。
那人是誰?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張熟悉之極的面具。
“是你。”
她喃喃道。
是他,一點也不奇怪。
兩個人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如果不是他,還會有誰?
“你醒了?”他避無可避,索性不走了。
“嗯。”
她淡淡地嗯了一聲,想要撐着牀坐起來,但手臂有些發軟。
他的手臂一動,扶住她的肩頭,扶着她慢慢躺了回去。
“別動。”
她撫着額頭,只覺得頭痛欲裂。
“我喝醉了?”她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問他。
她只記得自己只帶了三壺酒上了屋頂,準備大醉一場,可後來她記得自己喝了好像不止三壺,那多餘的酒是哪來的?他帶來的嗎?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
“嗯。”他取出一顆松子糖,剝去糖紙,遞到她嘴邊。
她下意識地張口吃了,清甜的松子香溢了滿口。
“松子糖?”她有些意外,有些驚喜,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裏,還有。”他把從十七公主那裏偷來的松子糖全都取了出來,堆在她的枕邊。
昨夜散落在屋頂上的還有一把,他全都一顆不剩的拾了來。
“謝謝。”
她嘴裏含着糖,目光盯在他臉上,有些含糊不清地向他道謝。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喝醉了就喜歡喫糖?
景王垂下眸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要走了嗎?
蘇輕眉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咬了一下嘴脣,卻沒有出聲。
他拉開門走了出去,頭也沒回,房門靜靜闔攏。
她鬆了口氣,向後靠在枕頭上,閉上了眼睛,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放鬆。
嘴裏的甜味讓她回過神來,她重新睜眼,看到枕邊堆滿的糖果,怔然出神。
就像是她最喜歡的童話,許下了願望,結果真的收到了聖誕老人的襪子,裏面塞着滿滿的糖果。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該死,昨晚上自己喝醉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