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四騎士 >第八章 神恩節
    從果園城出發依然過去了一個多月,一行人不緊不慢,倒像是在郊遊。

    維克爵士是個慷慨的人,每天把巴西勒喂得飽飽的,他覺得自己力氣也變大很多,從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訓練就可以窺見一斑,現在的他足足挨十下才會累趴下。

    路上的一切都讓他驚訝,黃金平原上一望無際的麥田,一排排風車點綴在急湍的小溪旁,一望無際的銀光湖宛如一顆碩大的藍寶石,漾起層層縠紋。吟遊詩人們歌中唱到,亞歷山德羅一世皇帝麾下的士兵,多到可以肩並肩填滿整個黃金平原,在進行統一戰爭前,每個士兵都灌滿了一皮袋銀光湖的湖水,皇帝的軍隊在銀光湖水的滋潤下戰無不勝,維克爵士表示這是誇張的說法,若有那麼多的士兵八個銀光湖也不夠他們喝的。

    一路上巴西勒向遇到的每個人打聽愛麗絲的下落,他描述得雲山霧裏,使人不着邊際。說的人滿頭大汗,聽的人滿頭大汗:“年輕人,你到底在說什麼,一會說小姑娘長相普通,一會又說很可愛很美麗”

    “我的意思是略微一看長得很普通,仔細一看又很可愛,很漂亮”巴西勒拿出露絲小姐交給他的羊皮畫像:“就長這個樣子”大部分人都表示沒有見過,少部分人說只要花幾個銅板就可以帶他找比畫上還漂亮的姑娘。

    黃金平原上的每一個村莊都很富足,顯得光彩照人,作物茂密,人丁繁盛。在經過一個村子時正巧趕上神恩節,夜裏維克爵士被請到了村中主人的宅邸,而巴西勒和哈桑睡在一戶農夫家裏,農夫有生八個男孩,他們擠着睡在一張大通鋪裏。男孩們和他們的農夫父親發出的呼嚕聲響徹雲霄,巴西勒輾轉反側,發現身旁的哈桑也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哈桑先生”他推了推老兵的胳膊:“你也睡不着嗎”

    “這屋子裏像打雷一樣,誰睡得着啊”哈桑忿恨的朝地下吐了一口痰,說完他惡作劇似得把一雙臭腳伸到農夫臉上騷他的癢,農夫在睡夢中猶不自知,握住臭腳狂吻一番,接着翻了個身,把哈桑的腳壓在身下,鬱悶的老兵着實費了一番功夫才把腳抽出來。

    巴西勒無聊透頂,索性坐起身來,他抱着膝蓋,看到窗外的月亮灑下一片銀輝,映照在農家小院裏。正是在去年的神恩節,他的養父老傑克孤零零得死在馬棚裏,冰冷僵硬的屍體在第二天清晨才被人們發現,那天巴西勒陪伴多莫格總管去下屬的村莊裏巡視,並不在城堡裏。反倒是伯爵的封臣們齊聚雷堡,男爵們和伯爵徹夜長談,瓦特不得不伺候了一夜,直到天亮送走男爵們,他才拖着痠痛的身子進到馬棚,迎面而來的是已死去多時的老傑克。

    直到神恩節後四天巴西勒纔回到雷堡,他帶着半個巴掌大的燻肉,興沖沖得衝進屋子裏,卻只有瓦特坐在老傑克生前躺着的位置等待着他,他的養父就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

    巴西勒想着和老傑克的種種,淚水慢慢覆蓋了他的眼眶,他儘量掩蓋自己的聲音,卻還是被哈桑注意到了。

    “這面打雷,那邊下雨”哈桑不滿的嘟囔着:“大半夜你哭個什麼勁”

    “我想我父親了”巴西勒抹了一把眼淚,抽泣道。

    “你給我閉嘴”哈桑猛地坐起身,他瞪着眼睛,鬚髮豎立,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猙獰,巴西勒還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一瞬間眼淚統統被嚇到倒流回去。

    哈桑爬到巴西勒身邊,戳着他的腦袋:“從今天起,我給你定個規矩,你給我牢牢記住嘍,你的父親只有維克一個人,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喊他爵士,要喊他父親,你最好把老傑克從腦袋裏趕出去,聽清楚了嗎”他低聲吼道,像一隻被惹怒的野獸。

    “是,是的,我我明白了”巴西勒被嚇壞了,連忙答應。

    恰好此時農夫翻了個身,欲起牀撒尿。“你們怎麼還不睡啊,早上還要扎草人呢”說着他砸砸嘴,茫然道:“我這嘴上啥味啊”

    一夜無夢,雖只有寥寥幾個小時的睡眠,巴西勒卻感到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爽,老傑克沒有在睡夢裏問候她,走失的侍女也沒有在夢中等待他的解救。農夫和他兒子們的呼嚕聲不知何時開始變成了催人入眠的安魂曲,讓他享受到了不可多得的安眠。

    朝陽升起的地方已滿是瑰麗的朝霞,巴西勒赤着腳踩在鬆軟的泥土地裏,不遠處青綠色的秧苗連綿起伏,迎風招展,抖落下渾身沉重的晨露。

    巴西勒閒來無事,只能窩在板車裏,感受着晨風的輕撫,幾個村子裏年紀和他相仿的女孩淺笑盈盈來到他的身邊。

    “你好,請問你是一位騎士嗎”女孩們小心翼翼得問道,她們穿着乾淨的麻布裙子,手上滿是稚嫩的小繭子,似乎和他們的父母沒什麼兩眼,但雙眼中的神采依然稚嫩清澈。

    “對不起女士們,我不是一位騎士”他看到女孩們神情中的失落,忙又道:“不過我的父親是一名騎士,我還太小,以後會成爲一名騎士”

    “不對”一個臉色稚紅的女孩跳了出來:“你不小了,入冬前來了幾個漂亮英俊的騎士,有一個比你還小呢”

    “是啊是啊”另一個女孩附和:“緹娜姐姐還跟着他們走了呢,她一定是去過夫人們的生活了”

    “好羨慕她,能遇到一位年輕英俊的騎士”女孩們跺着腳,懊惱道:“她做飯用的大勺子肯定都是銀子做的”

    巴西勒被女孩們的熱情所感染,哈哈大笑起來,卻猝不及防得被人捧住臉頰。他定睛看去,那個臉色稚紅的女孩睜着大眼睛,她的臉勾勒出一個微笑,像一隻懵懂的小鹿。“你會成爲騎士對吧”

    “當然嘍,我會成爲一位偉大的騎士,像我父親那樣”巴西勒信誓旦旦道。

    “那你成爲騎士後一定要回來娶我”女孩眼中綻放出流光溢彩,在巴西勒驚慌失措中女孩吻了上來,女孩臉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的絨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芳草氣息,當兩隊脣瓣貼到一起時,他情不自禁得顫抖着,舌頭卻不由自主得鑽進女孩的口中,女孩臉上泛着紅潮,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發出淺淺的呻吟聲。

    一吻完畢,女孩已羞紅了臉,她捂着自己的臉,一陣風似得逃掉了,其他的女孩們猶自攥着小拳頭。“可惡,被她搶先了”“太狡猾了”。隨後女孩們提起裙襬,像更多的鳥兒般四散飛走。

    村莊裏的農夫們逐漸從家中走出,他們扛來一捆捆乾草,聚集在耕地前的空地上,晨光慢慢褪去,萬道光霞中一個嶄新美麗的新世界正在冉冉升起。稻草人在村民們熟練的手掌中很快組裝完畢,巴西勒和許多年輕小夥子一起拉着草繩,把稻草人拉起。

    巨大的稻草人聳立在空地上,所有的村民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帶上自己漂亮的帽子,靜靜地等待着初陽的升起。村莊的主人:一個年輕的男爵和包括巴西勒在內的許多男子舉着火把,四周一片寂靜。

    時光慢慢流逝,巴西勒看到自己的呼吸化作霧氣飄散在他的鼻尖。漸漸有一個微小的驚呼聲,然後是另一個,接着是一羣,直到所有的村民都歡呼雀躍起來,朝陽已經悄然露頭。

    “點火”年輕的男爵下達命令,他把火把用力扔起,火舌舔舐到稻草人的上身,燭燒到了胸口的位置,巴西勒自認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他把火把插到稻草人的腿上,晨風霎時驟起,稻草人沐浴在火苗之中。

    “主啊,可憐可憐您的羔羊”年輕的男爵當頭跪下。

    “豐收啊,豐收吧”村民們跟着跪下。

    “願雷堡在羅貝爾的統領下長久安治,願黃金雄鷹從此繁密茂盛”他聽到維克爵士在念叨着自己的願望。

    他不知道該許什麼願望,世界在他眼睛已經悄然發生變化,他不再是一個小馬伕,而是變成了一位騎士的兒子,他的初吻也被一個大膽的女孩奪走了。

    直到稻草人變成灰燼,他依然跪在那裏,草灰灑滿他的臉,落在他的肩膀上,灌進他的衣服裏。

    “我們該上路了”哈桑牽來馬,攙起了他,打趣道:“你許的願望還挺多嘛”他又變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彷彿昨夜那個對他低聲怒吼的老兵並不存在。

    在他們經過村口磨坊的時候,一個婉轉動聽聲音遠遠傳來。“等一等”奪走他初吻的女孩提着裙襬從村中跑來。

    “就這麼一晚上,你還勾搭上姑娘了”維克爵士饒有興致得看着他。

    “等一等”女孩氣喘連連,汗水打亂了她的髮絲。“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將來如何回來找我”女孩含蓄得一笑。

    “我叫愛麗絲”女孩握緊他的手:“一定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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