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身形清瘦,衣衫殘破,身旁放着一根已經磨圓的柺杖,腳邊有一個殘缺的破碗,碗中空空蕩蕩。

    他左手拿着一個酒葫蘆,時不時砸一口酒,發出一聲“啊”的感嘆,貪婪而又滿足,老乞丐的牙齒早已掉光,露出光禿禿的牙牀,眯縫眼,面帶紅光。

    少年觀老乞丐,彷彿在看一幅山河,山不可仰止,河不能平趟。

    “來一口?”,老乞丐將葫蘆遞給少年,少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老人,他也喜歡拿葫蘆品酒,腳邊還趴着一條老黃狗。

    少年將葫蘆湊到面前輕嗅,只覺得身體飄忽不定,識海或明或暗,模糊不清,竟有了三分醉意。

    鬼使神差般,少年飲了一大口。極辛辣,如岩漿掛喉,烈火焚身。

    少年面色紅漲,體內有如生出一條火龍,翻江倒海,經脈中的藍色水精與火龍相遇,竟然生出恐懼之色,火龍橫衝直撞,與水精初一接觸就爆發出呲呲的聲響,藍色水精瞬間蒸發,從少年氣孔排出,整個人都被藍色的氤氳纏繞。

    火龍一往無前,水精節節敗退,最後被逼入一處氣海之中,再也不敢現身。

    沒有了水精的阻擋,火龍更加肆無忌憚遊竄於少年的經脈之中,少年體內的劍元急急向火龍發動攻勢,如泥牛入海,一去便再無音訊,少年體溫驟然升高,藍色氤氳中出現了淡淡的猩紅,不久就成了一團血霧。

    火龍在少年體內暢通無阻,不講道理的侵略,從涌泉直衝天靈。

    火龍在少年的天靈穴逗留,停滯,掙扎,少年額前的三縷白絲也變成淡淡的紅色。

    老乞丐看到這般變化,自言自語道:“居然有此等造化,沒白瞎了我這上好的美人露。”

    美人露是出雲帝國最爲著名的好酒,上等美人露又叫“十八香”,乃是主家將當年最好的兩罈美酒埋入地下,十八年後啓出,一罈送往皇宮,一罈送往煙雨樓。美人露甘醇易入口,醉人。飲之,如有美人在側,柔軟纏綿,至於爲何少年喝的美人露如此辛辣暴躁,是因爲老乞丐在酒中泡了一顆火麒麟的妖丹。

    火麒麟與九尾狐同爲上古妖獸,妖丹便是凝聚的火麒麟的妖元,其中蘊含的無窮能量。就算老乞丐也不敢直接服用,泡於酒中慢慢煉化,如果說敢於直接吸收這狂暴能量的,就只能是同爲神獸的九尾狐。

    九尾狐的妖靈與火麒麟的妖元在莫古青的識海中不停地廝殺,掠奪,滿是殺戮的上古氣息對他的識海造成了巨大的創傷,好在,主場作戰九尾狐逐漸佔據了上風,三條尾巴死死地掛住了火麒麟,炙熱的能量通過尾端傳遍狐身,九尾狐發出“啾啾”的長嘯,三條鮮紅的尾巴似是雨後春筍,齊齊的冒了頭。狐生三尾稱爲靈,狐生六尾稱爲魔,通過吸收火麒麟的妖元,九尾狐完成二段進化!

    鬥爭漸漸停歇,少年的身體慢慢恢復,氤氳漸銷,一股溫暖的火元反哺少年,經九尾狐煉化的火元在少年經脈中運轉不息,少年催動《天元引流住》,運行八十一周天之後,緩緩注入一處穴竅,與之前的水精剛好位於太極兩儀的兩處陣眼之上。三縷新發上奪目的紅色也變成了白色,比另外三縷稍短。

    少年醒來,左目澄澈透明,碧波盪漾,右目猩紅凶煞,烈火焚燒,少年呵出一口濁氣,雙目之間兩股不同的能量漸漸趨於融合,聚成一把虛劍,劍身一半如水,蓄勢待發,一半似火,狂放不羈。

    少傾,少年再無任何異樣。

    “醒了”老乞丐說道,“你小子這般造化就是我老叫花子都眼紅。”

    “前輩剛纔是要殺了我?”少年問道。

    “你死了,那便是我要殺你,你沒死,那你就要感謝我,這其中的好處我就不說了。”

    “前輩如此慷慨,晚輩定——不敢忘!”

    “喝了我老叫花子的酒,就要幫我老叫花子辦件事。”

    “前輩是要我去殺人?”

    老乞丐沉默不語。

    “殺何人?”

    “天橋底下說書人。”

    “何人所殺?”

    “我老叫花子的徒弟——洪七!”

    說罷,少年彷彿置身山河之中,眨眼之間,便已至天橋之下。

    天橋下有幾十個座位,一位老儒生正在說書。

    老儒生頭髮花白,紮成一個小辮,蓄山羊鬚,帶兩片厚厚的西洋鏡,身旁有一個面貌清秀的稚童。

    只聽那驚堂木一拍,說的正是《洪武當年》。

    “列位看官,您請入座,今日老秀才跟大家講一講洪武太祖,話說洪武太祖當年,放過牛,做過和尚,當過上門女婿,直到後來,遇到了一位隱士高人,想必大家都知道,這位高人就是那號稱‘三足鼎立諸葛明,一統天下李伯溫’的李基,李老先生。老先生爲洪武太祖出了三策‘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三策也被我們後世的君王定爲國策。當年與洪武太祖爭天下的,北邊有個張買煜,西南有個陳範嚴,這三位的故事,得從一次水戰開始說起”

    只見那老儒生說的眉飛色舞,臺下叫好連連,只聽說道關鍵之處,驚堂木又一拍,老儒生舉起茶碗,並不着急喝茶,身側稚童拿一個銅鉢來到場下,所有人都明白,這是在討賞了,只聽那銅鉢鏗鏗作響,一圈下來裏面已經盆滿鉢滿。

    稚童來到少年身旁。少年從衣袖中掏出一顆銅板,咣噹砸下。稚童側着頭,天真的看着少年,少年眉眼輕挑,又掏出一顆銅板,稚童依然沒有離開,頭側向另一邊,少年無奈,只得再掏一個銅板。

    稚童收起銅鉢,從裙帶內拿出一張摺好的宣紙,塞到少年手裏:“老祖說了,如果你捨得掏三顆銅板,就送你一句話。”說罷,稚童轉身離開。

    那老儒生看了一眼銅鉢,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茶水一飲而盡,驚堂木應聲拍下

    少年翻開宣紙,紙上只有一個字,字體巍峨莊嚴,似山,字形一瀉千里,如江,字義簡潔明瞭——“滾”!

    少年搖了搖頭,消失在人海。

    黃粱城內,天地倒轉。雲海之中,一個“滾”字金光奪目,衝着老乞丐砸下,老乞丐面不改色,右手屠龍杖,左手山河碗,只見一副錦繡山河,倒了一座山。

    自少年進城所發生的一切,能看到的只有寥寥數人。

    老乞丐看着山河碗嘆息道:“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怕死了?白瞎了我這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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