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有動靜。”

    說話之人是一個老僕,年齡五十上下,聲音中氣十足,看體闊膀大腰圓,只一瞧就知是個練家子,左右手均長滿老繭,不是使用短兵,右腿比左腿粗一圈,對戰時很依賴右腿發力,擅長輾轉,老一輩的出雲軍士對他不會感到陌生,他便是出雲帝國前破虜將軍,鐵膽神槍——王侯!

    能讓如此人物表現出謙卑之色的,出雲帝國也找不出兩雙手之數,月春樓的老闆就算一個。

    月春樓老闆嚴紅英,看上去年齡30上下,實際年齡則與那煙雨樓樓主一樣不爲人知。出雲帝國勾欄之所多被煙雨樓把持,但總有一些例外,那些例外就顯得極其不尋常。

    “出雲聽煙雨,黃粱入月春,一壺梅子酒,羨煞謫仙人。”前代大詩人李杜的這首詩就掛在月春樓正堂上。

    嚴紅英並不像王語嫣那樣有野心,她所經營的只有黃粱一城,這種小而精的戰略思路非常奏效,月春樓對黃粱城的把控極嚴,煙雨樓經營十年居然都沒能在黃粱城崛起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樓一乞丐,一夢一書生”,黃粱城四大天王,月春樓局首!

    “查清楚來歷了麼?”嚴紅英問道。

    “查清楚了,洪老爺子的人。”王侯回答。

    “老叫花子要在我月春樓動手?招呼都不打一聲了麼?”嚴紅英眉眼輕挑。

    “東家,我們要不要動?”

    “他要尋的是哪家的晦氣?”

    “文芳苑,馬老二那一桌。”

    就是那個匹夫?他也敢觸老叫花子的黴頭?嚴紅英心生疑問,“先別動手,若是我月春樓裏死了人,那就不妨多死一個,若是人好好地出了我的月春樓,就當是給老叫花子一個面子吧。”嚴紅英說罷負手而立,王侯領命而去。

    若說是馬二爺觸了老乞丐的黴頭,這還真是冤枉了他,城門前百步下馬,拿到賞銀後如數上交兩成,月春樓擺酒請的人物各方勢力都有,除了沒什麼勢力的說書人,可以說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但是他觸了另一個人的黴頭,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日後再被人提起的時候,整個黃粱城都會震三震。

    文芳苑內馬二爺正在跟李書吏推杯交盞,聊得不亦樂乎。酒過三巡,菜入五味,一桌人都有了醉意。

    馬二爺腿上坐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隻粗壯的大手在那領口深處不停揉搓,揉的小丫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不嬌羞。

    “李書吏,你讀書多,此情此景當如何?”

    “馬二爺,正可謂是‘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啊!”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采擷,多采擷,說得好,說得好!來來來,弟兄們幹了!”

    “來來來,乾乾幹!”

    如果有人去注意那房梁深處,黑暗的陰影裏倒掛着一隻碧根草。碧根草本身就怕生,還偏偏被一個少年倒掛房梁,躲也躲不成,早就已經被嚇得通體灰白。此時,一根尖銳的指尖輕輕的劃破了碧根草的肚皮,兩滴白色的液體不偏不倚落入馬二爺和李書吏的杯中。

    收槍入庫,少年縱身而去,穿着平常的他未被人注意,很快就混入到人羣之中。他身後的一雙眼也悄悄地離開。

    少年看似漫無目的的走到了一條深巷,在巷子裏買了一隻烤鴨,便向着他這一日一直都在被人津津樂道的“齊天大聖”府上走去。

    第二日,李書吏府上哀聲震天。

    李書吏的原配許氏,是個目光短淺的婦人,真真的見錢眼開,李書吏娶了十七個小妾,府上丫鬟百餘人,許氏一不撒嬌二不爭寵,整日整夜抱着金銀珠寶笑的合不攏嘴。

    直到早上,她笑着醒來,就聽那七夫人如催命鬼一般“咚咚”的敲門,許氏雖然並不爭寵,但是正印夫人的威嚴還在,開門對着七夫人就是一個耳光:“你個小蹄子叫春叫到老孃屋裏來了?”

    七夫人臉頰通紅,眼眶溼潤,也不敢怠慢,捂住左臉顫顫巍巍道:“夫人,老爺~沒氣了。。。。。。”

    “什麼?”許氏只覺一陣頭昏眼花,當場就昏倒在地。

    郎中請的是城裏的名醫,許氏坐在牀頭哭哭啼啼,說的都是怪那些狐媚子掏空了老爺身子的一番鬼話。不久,那老郎中說道;“夫人節哀,依老夫所見,李老爺是中毒而亡,至於是何毒,老夫也瞧不出來。”

    “中毒?李壯,李壯,你個好喫懶做的玩意兒死哪去了,快去官府,去請刑大捕頭過來!”

    不逾半日,一隊官兵就齊齊進了李府,帶頭的正是那位刑大捕頭。

    “邢大哥,你可要替妾身做主啊!”,李夫人帶着一衆侍從僕人,一下就哭倒在刑大捕頭面前。

    “我們家老爺爲官府日夜操勞,兢兢業業,眼看着就熬白了頭髮,累垮了身子,這是哪個天殺的?居然狠心就毒死了他。”

    “我不活了,就讓我隨老爺去吧。”說完,許氏就朝着家裏的頂樑柱撞去,自然會有一衆僕人阻攔,許氏哭的厲害,僕人攔的辛苦,卻沒見刑大捕頭有什麼動作,笑容玩味。

    許氏與衆僕人不由的怔住了。府裏鴉雀無聲。

    邢捕頭看着衆人也不哭了,也不鬧了,摸了摸下巴說道:“演完了?”

    “邢大哥此話何意?”許氏不解的問道。

    “何意?黃粱書吏李桐,勾結馬家,濫殺良民充當匪寇,騙取賞銀證據確鑿,刑某奉命前來,抄沒家產,捉拿罪犯!”

    此言一出,上下譁然。

    許氏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抄沒家產,那我們怎麼活啊?”

    “怎麼活?她們倒還好說”,說此話時邢捕頭看了一眼正在朝他拋媚眼的七夫人和十二夫人,“至於你麼,牢裏過吧!”

    “帶走!”

    李府頓時哭聲大震,這次是真哭了。

    相較於李家,馬家的表現卻低調得多。

    馬老大性情懦弱,不然也輪不到馬老二當家,但是懦弱卻不代表他蠢。馬老二在月春樓吃了頓酒就被毒死了,這顯然是招惹了大人物,既然是大人物,那就不是馬家能惹的起的,因此,馬家連喪事都沒着急辦,而是提前跟官府通了氣,知道了其中一些細節。

    今天一大清早,邢捕頭就找到了黃粱縣丞老吳,老吳在這個位置上幹了一輩子,眼看着就要含飴弄孫了,可以說,黃粱城的大風大浪他都見過,縣裏出了事兒下面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會想到他,“流水的縣令,千年的縣丞”,這句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家和馬家的當家的都死了,這可不是小事兒,邢捕頭自然不敢自作主張,吳老縣丞老成持重,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就說了一句話。

    “昨晚月春樓來人說了——死就死了!”

    四個字代表了月春樓的態度,對於邢捕頭來說,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馬家老大知道了之後,當機立斷,直接上了一份舉報信,把馬老二的兩個兒子都送到了官府,馬老二的小妾與一箱箱的金銀財寶都用來打點門路,馬家二夫人死得早,不過半日,馬家就與馬老二做了完全的切割。

    馬家老大順勢掌權,兩個侄子官府會幫他處理掉,亂世之中,只有聰明人才會活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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