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受傷最深的左後臀和左胸,黑狐其餘部位的紗布已經除去,它踉蹌着起身,努力用一隻尾巴保持着平衡,就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小麋鹿。
白靈有點不高興,用厚厚的紗巾遮住了臉,它臉上起滿了花粉過敏導致的花疹。
疹子不是病,癢起來不要命。我們最爲熟悉的是天花疹,在現代醫學的努力下,人類已經克服了這種疾病,但是在以前,這個名字代表瘟疫,傳染性強,發病快,一切只靠硬抗。
目前又有一種新的疹類疾病在人羣中蔓延,多發病於中年男子,女子也有部分病例,該病症體現在胸前會有一羣密集的紅點,嚴重者會出現在脖頸,腦後,如一個紅腫的水泡,輕輕觸碰便有疼痛感,帶病之人舌苔粘稠,脾氣大,易脫髮,體胖體虛,大便不成型,稱之爲溼疹,有一定的先天遺傳機率。
花疹多季節性發病,有的人只對一種花粉過敏,有的人卻對所有花粉過敏,白靈屬於前者,她對桃花過敏。
在得知洪七也沒有辦法醫治的時候,白靈的情緒就一直不高,終日紗巾蓋面,只露出兩隻愁苦的小眼睛。
桃樹起初只有三兩棵,摻雜着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和灌木,並不顯眼,隨着幾人的深入,桃樹越來越多,終於見到了一片桃花林,白靈的症狀越來越重,伴有輕微的咳嗽,紫衣抱着白靈,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幫她緩解痛苦。
桃林深處有一座桃木塢,桃木塢前站着一位不知年歲的男子,之所以不知年歲,是因爲他的頭髮半白半烏,相互夾雜,雙眼皮永遠耷拉着,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氣色卻如一個少年,據他自己描述,他是一位花農,這位花農此時如一個老母雞一般張着雙臂,死活不讓幾人進屋。
“快給你黑龍大爺讓開,家裏好酒好肉的都端上來”
還未等黑狐說完,腦袋瓜上就捱了一掌,掌風浩然,拍的它有點七葷八素,找不着北。
“遠來是客,何不讓人家進來?”屋裏傳出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個黃臉婆子懂什麼?”
男子輕聲呵斥,卻像是在解釋,只是這種解釋不太奏效,因爲屋裏碎了一個碗。
男子悻悻的放下了雙手,讓開了道路。
在洪七眼裏,這位花農的聖人虛像時聚時散,在曹小蠻心裏,居然算不到世間有此人物,在紫衣看來,直至看到花農之前她都沒有感受到這周圍是一座桃林迷陣。三人對視一眼,明白了互相的意思。
白靈還在不停的咳嗽,花農摘下了白靈的面紗,摸着她紅撲撲粉嫩的小臉。
“美女!端碗涼茶來!”
從內屋走出來一位婦人,有些富態,五官卻很精緻,並不是花農口中的黃臉婆子,尤其是那回眸一笑,居然笑動了春風。
婦人有些憐愛的看着白靈,蹲下身子攬着她的後背:“來,喝下去就好了”
涼茶,是取沸水泡茶之後放涼,再藏於冰塊之中,夏日喝來清涼祛暑,只不過這家春天裏居然也藏了涼茶。白靈喝過涼茶,婦人已經離去,只見她的小臉上的紅疹如灰塵般一洗而去,臉上露出了粉紅的血色。
白靈笑出了可愛的虎牙,花農笑出了猥瑣的哈喇子。
“這個小丫頭與我有緣。”
兩位男子話不多,卻都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於是,桃林迷陣運轉便快了起來,紫衣已經不知去向,洪七身後多了一個小金人。
“再拿壇酒來!”
婦人沒有再出現,卻又摔了一個碗,紫衣已經回來了,小金人也不見了,花農只能自己去拿酒。
洪七與花農面前各放了一個二指深的小酒盅。
“就憑你這句話,值得喝我一口酒!”
說一口酒,那就是一口酒,酒帶着淡黃色的光澤,少年一飲而盡,酒不烈,卻甜,入口即化。洪七喝酒的時候花農沾了一滴酒水彈到了黑狐的眉心。
少年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同,黑狐也沒有什麼感覺,因爲過了一會兒它左後臀的繃帶才崩裂,竄出了一條長長的狐尾。
黑狐先是不敢相信,隨後又做起了它那個滑稽的拱手動作,不等花農發話,黑狐便連蹦帶跳跑了出去,還在空中翻了幾十個跟頭。
“黑龍大爺我終於又重見天日啦!”
洪七對着花農拱了拱手:“不知前輩需要我做些什麼?”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洪七雙手抱頭側躺在太師椅上:“怪不得不是個聖人。”
“怎講?”
“原來是個傻子。”
“傻子?有意思,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來,喝酒。”
二人推杯交盞,半壇酒下肚,洪七就有了醉意,醉了之後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洪七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一個人結了一顆金膽。
日漸黃昏,洪七於夢中醒來。
“醒了就走吧,我這裏不留客!”
雖不留客,卻還是要送客,送客只送百步,百步之後花農手裏捏着一個在桃林迷陣中迷路的狐狸,正是我們那位黑龍大爺。
走之前,洪七還拉着花農到一旁耳語了一番。
“先生就這麼避世不出了?”
“美酒佳人,桃花滿園,此間樂,不思天下。”
“先生可知,有一本《三笑》的話本現在就放在無數才子佳人的牀頭上。”
“爲何是牀頭?”
“有想象空間。”
“奧,那我也買一本。”
“先生何用?”
“在牀上,我空間比較小!”
洪七拜別了花農,攜衆人離去。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摘了桃子換酒錢。”曹小蠻吟這首詩的時候看了洪七一眼。
桃花仙人看着衆人遠去,旁邊卻站了一個婦人。
“秋香姐,你說我是不是虧了?”
“一碗春朝露,半壇醉桃仙,你可不是虧了。”
“哎,你懂什麼。”
“既然你早就打定主意了,爲何還要我和你演這一齣戲?”
“我何等身份,哪能隨隨便便就送人東西。”
婦人什麼都不懂,只是回屋又摔了一個碗。
“又怎麼啦?”
“你進來。”
“幹啥啊。”
“生個孩子!”
“這不是強人所難麼。”花農小聲嘀咕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