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弱龍強虎 >第一百零二章 自家兄弟
    段思良待竹棚外徹底安靜下來,脫去一身趕路時穿的勁裝,只餘下身一條褻褲,又將皇兄身上錦袍解開露出上半身,打坐在皇兄躺着的竹塌旁,好在竹塌很矮,他伸手就能將右掌放在皇兄丹田處。段思良意守丹田,將內力運行至右掌心,緩緩導入皇兄丹田。

    段思平得窺一陽指一品之境不久後便傳給弟弟商陽劍法,此後創出少商劍與關衝劍時每每與段思良相互探討,雖說六脈神劍第二、第三劍仍算段思平所創,段思良已參與了大半過程,段思良得兄長傾囊相授已然七年,此時修爲已極近一品之境了。兩股高深的內力同屬一脈,段思良運功又恰到好處,段思平體中內力被激盪而起,段思良引兄長一道內力沿着段氏修習內力平日走的路徑緩緩前行,上升至膻中處,再向上至百會處。此時段思良加意小心,引兄長內力以極緩的速度運行,這運行之緩幾乎便在滯行之間,但畢竟還是行走的,導引的又是段思平這等絕頂高手的無上內力,其間之兇險當真在毫釐之間!

    段思良心無旁騖,盡施平生所學之極限,不覺腦後冒出了白汽,溫泉爲一大片竹林環抱,竹棚原是就地取材而建,現下又是雨季,棚內並不悶熱,這白汽乃是高深的內力全力施爲時形成的。武人運功一次,一般最多一個時辰,否則打坐久了身體氣血不暢就適得其反了,但段思良引導兄長內力於顱內諸穴便行走了近一個時辰。待引內力向下出頭部至頸部後一路向下,雖然仍是非常緩慢(便是這般導引大高手的深厚內力運行之速,天下也不超過十個人有此之能!),於段思良自己而言已覺輕鬆了許多,顧不得背脊已是汗水淋漓,繼續引兄長內力慢慢迴歸丹田,方將內力從右掌撤回自己丹田之中,左手將兄長錦袍掩好,一下歪倒在地上。

    地面亦是竹條鋪就,竹條挨着肌膚,帶來絲絲清涼,這一番運功幾近三個時辰,段思良一生運功從未如此久過,而且又是全力施爲,當真是耗損他不少內力。千千段思良在地上緩了小半個時辰,提氣喚道:“你們進來吧。”

    三公與樂伯敬、譚太醫一起進來,高方畢竟懂些,脫下自己的袍服給段思良輕輕蓋上,附到他耳邊問道:“下一步怎麼辦,請王爺示下。”段思良輕輕道:“我已盡力了,陛下仍不能挪動不能進食,今日餘下的三個時辰最爲關鍵,看天意如何了。”高方垂淚道:“王爺你自己要不要緊”段思良道:“也不要動我,讓譚太醫給我弄一小碗上好的高麗蔘煎成的湯藥,我睡上兩個時辰就無大礙了。”

    段思良服了蔘湯沉沉睡去。他段氏有獨門的內傷自療之法,依此法便是要在睡夢中讓內力緩緩運行,此時內力雖遠較平時爲弱,但妙在周身內力漸漸趨於均衡,耗損的內力便一點點得以恢復,如此日日運功不綴,雖然辛苦,好在越到後來恢復的便愈來愈快了。

    樂伯敬出去領衆侍衛了,三公同譚太醫困於不大的竹棚之中,看着一帝一王昏睡,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備受煎熬,只能輪着在門口轉轉透口氣,大理國兩個最重要的人如此情形,四個臣子都不敢走遠。

    段思良睡了兩個時辰一覺醒來,擡頭正看到一輪圓月高懸天空,感覺竹棚頂上這個破洞有些奇怪,仔細看看發現了許多段思平刺出的小洞,前面譚太醫轉述皇兄少商劍三個字,原來皇兄拿這棚頂喂招來着,小洞如此之多絕不是一招兩式所爲,看來皇兄多半是將少商劍使出來了,其後才發生了意外。

    念及於此,段思良心中五味雜陳,自己這位皇兄幾近神人之能,居然真的逆行經脈將少商劍練成了,但他畢竟不是神仙,看着沉沉昏睡的兄長,若不是當着幾位大臣的面,段思良眼底的淚水幾乎便要奪眶而出了。千千

    董伽羅最先發現段思良醒了,低聲道:“王爺,身子感覺如何?”段思良道:“雖還疲乏,但好多了。”旁邊一人道:“思良,你好本事,朕起碼不會死在盂蘭盆節了。”原來是段思平甦醒過來,他這一番話語雖然聲音不大,卻是比較流利的,不同於第一次醒來時的結結巴巴、哆哆嗦嗦,衆人一愣,一起拜伏於地,董伽羅喜道:“陛下有佛祖佑護,龍體恢復如初了。”

    高方與季伍璋也喜笑顏開一起向段思平祝賀,段思良作恭賀狀卻沒有說話,只譚太醫伏首不語。段思平輕輕一嘆,看向段思良道:“阿弟,今日盂蘭盆節,設齋供僧乃是我大理國的頭等大事。本來我離京之時是交代給你的,可你又……。”

    今日中元,源自佛經《目蓮救母》教化信衆行孝道的盂蘭盆節便是同一天,因佛法講輪迴轉世,漢地最早由癡迷佛法的南朝梁武帝提出,他倡議人們於這一日設齋供僧,請僧人超度世世代代的父母、親人,幾百年來,中原將這天慢慢演變成了拜祭先人的“鬼節”,獨佛國大理依然沿用舊例以齋奉僧,乃是大理全國上下最爲看重的節日!是以段思平雖然身體不適依然放不下這件事。

    段思良忙道:“臣弟出來的匆忙,沒時間面見太子殿下,不過已囑咐朱懷平去太子處將監國之事移交了,有太子主持大局,陛下儘可安心。”

    段思平悠悠道:“看來太子暫時不能離開都城了,嶽侯!”高方恭聲道:“微臣在!”段思平道:“你馬上趕回都城,到了之後傳我的口諭,讓皇后立刻趕來這裏,你便留下協助太子,不用回來了。”

    高方心中一緊,隱隱感到了些什麼,自己這一去……,但又不能不走,他向段思平深深一望,躬身只說了“領旨”二字便毅然出了竹棚,直到縱馬出了竹林,方任淚水無聲地肆意灑落。

    待高方走後,董伽羅道:“譚太醫,陛下是不是可以進些膳食了”譚太醫給段思平把了脈後道:“現下只宜給陛下進些米湯,其他一概不放。”段思平道:“朕待會再用膳。”令董、季、譚三人退出竹棚,只留段思良一人。

    待衆人退去,段思平道:“阿弟,爲兄時日不多了……”段思良再也抑制不住,淚如泉涌,又不敢哭出聲來,嘴脣顫抖不止。段思平微擡右手,示意弟弟冷靜,伸出兩個指頭說道:“我只說兩件事,一件事是私事,另一件說是國事其實也還是私事。”段思良聽得一頭霧水,抹了一把淚水,擡首看向兄長。

    段思平道:“第一件事,少商劍法是好的,招式已可基本定下來了,只是讓內力逆行經脈我還是未得正法,雖然因而損傷了身體,但朕覺得逆行並非絕不可能,否則我一路三十六式劍法也不會得以盡興施展,在沒有找到正法以前,你千萬不要強發少商劍,免得重蹈我的覆轍……。”段思良哽咽道:“皇兄……。”段思平續道:“少商劍譜儘可傳下去,期望後世子孫能找到正法,你便先不要習練了,切記,切記!”段思良不敢放聲,低嗚着拜伏於地,兄長對自己的關懷如此情真意切,令他肝腸寸斷。

    段思平待段思良情緒稍定,又道:“第二件事,既是國事又是家事,朕今日便行當年蜀漢昭烈帝白帝託孤之事,阿弟,你便是朕的諸葛武侯。”段思良擡頭說道:“皇兄已比昨日好的多了,將息幾日,自然便龍體無恙了……”段思平打斷他的話道:“你我這等修爲,此時何必自欺欺人,朕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說不得下一刻便講不了話了,你就讓朕抓緊講完大事!”段思良聽兄長親口說出來了自己的判斷,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知道事態緊急,段思平所言非虛,當下慨然道:“皇兄放心,弟必全力輔佐太子,鞠躬盡瘁……”段思良忽然想到後面“死而後已”四個字於此時不宜說出,便嚥了回去。

    段思平道:“你的能力與忠心,朕自然知道,朕的意思是要全然照着昭烈帝託孤之意,而你莫學諸葛亮死守着扶不起的阿斗,白白斷送了蜀漢的基業。”

    段思良聞言大驚,重重地給段思平磕了一個響頭,說道:“皇兄何出此言,非要思良如武侯當年額頭磕出血來,纔信臣弟的一片丹心嗎,大理國是陛下所創,自然是太子即位,此後千秋萬世,也是陛下子孫繼業!”

    段思平道:“朕自然信你,自然還是思英繼位,朕要強調的是我段氏開國不宜,能讓龍脈延續方是重中之重!萬一當政帝王昏聵,置我段氏於危亡之境,莫認死理斷送了我段氏龍脈,其中利害,不可不明瞭!”

    段思良還要再說,段思平感到腦中一陣暈眩,閉住眼睛片刻又睜開說道:“你先出去喚董伽羅進來,在外面好好想一想朕一番話的深意。”段思良只得先去傳了董伽羅進來。段思平令董伽羅筆墨伺候,此時他右臂已行動不便,董伽羅扶着他。

    段思平:“這是給皇后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觀看,便是太子與鎮東王也不讓知道,皇后來後,你祕密地交到皇后手中,”董伽羅恭聲道:“臣記下了。”段思平左手握筆,便在竹塌上寫。董伽羅一邊扶着皇帝一邊側過臉不敢觀看內容,姿勢甚是喫力,幸得沒一會皇帝便寫完了,簡單一折,示意董伽羅扶他躺好。董伽羅安頓好皇帝,目不斜視,細細將一張松花箋摺疊成一小塊,鄭重地揣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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