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孤獨之客 >第411章:不露痕跡
    週末的午後,天氣不出所料地沉悶、炎熱。.按照鐸爺的吩咐,陳威提前一小時就來到圈中人士時常光顧的那家餐廳,望着廳堂中央的蕨類幽谷發呆。這實在不是什麼相親的好地點,他開始擔心遇到熟人,比如霍氏兄弟或者是別的什麼人,所以基本上,除了適宜的冷氣與這一方蕨類幽谷,他對這裏再無好感。十分鐘後,他停止發呆,掏出手機,試圖給他的偶像掛電話,但又有些猶豫不決,便將手機塞回面料清爽的西褲兜裏。幾秒鐘後,手機再度出現在手上。

    “風雲哥,我實在不想相親,卻又不懂得如何回絕鐸爺的好意,畢竟,他可不是輕易給別人做媒的大人物……可是我,我暫時,不,也許很多年之內,不想娶誰。我知道生活也許就該是一副瑣碎而毫無新意的太平樣子。早上起來看幾份報紙,與家人聚在一起喫早餐,喝紅茶,再陪太太散步、聊天,然後收拾得體體面面地去上班……工作期間,也會惦念家裏,太太,孩子們,在做什麼呢?平安嗎?快樂嗎?是不是也在惦念我呢?晚上,回到家裏,洗漱,喫飯,散步聊天,與愛人在牀榻上溫存,共擁好夢,待清晨醒來,又是如常的一天。當然,會有周末,會有帶薪的假期,會和家人四處走走,甚至抵達遠方……但是,我的生命和我整個人啊,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您懂嗎?我被徹底顛覆了,您懂嗎?我想您是懂的……所以,我該怎麼辦呢?”他一口氣說完這番話,然後完全被自己的瑣碎、絮叨、敏感、膽怯……等等等等,震懾到了。

    “別擔心,你只是太孤獨了,孤獨到害怕失去孤獨,孤獨到忘了人不可以長久地、永恆地享有孤獨。”戚風雲舉着電話,輕輕而哀傷地說,“要相信鐸爺的眼光,以及你內心對愛情的渴望……如果你永遠只是你自己的,其實也挺無趣的。”

    電話斷了線,陳威變得虛弱而安靜。耳朵裏,頭腦裏,心裏,依然迴盪着風雲偶像的那番言語。某一瞬間,他的堅硬,他的倔強,他的狹隘,他的自以爲是……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鬆軟了、塌陷了。

    “你好。”一位擁有碩大杏眼的長髮美人走過來,她高挑而苗條,肌膚故意被曬成麥色,從容得體地坐到他對面。

    “你好。”陳威沉穩應對,心裏卻還是喫驚的。原來鐸爺真的把脈到了他內心唯一愛戀過的那位女子。雖然只是略微相似,卻也正是恰好的不露痕跡的程度,足以展現媒人的高明之處。

    “想喫點兒什麼?”陳威中規中矩地問。

    “同你一樣,這個時間,我已喫過午飯了。”她莞爾一笑,看了眼他面前的黑咖啡,“只是,與你不同,我不喜歡太苦的咖啡,所以,一杯焦糖瑪琪朵就好。”

    接下來,咖啡到了,兩個人相對無言,只得品各自杯中的苦與甜。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陳威禮節性地打破沉默,臉面上自然沒有什麼期待答案的表情。

    “我叫胥妍,並非虛言妄語的意思。胥是萬事胥備之胥,妍是百花爭妍之妍。至於工作,因爲一直在哥斯達黎加生活,所以此番孤身回來探望遠房堂叔,尚未急着找工作……誰知道呢?也許,如果,有了在此地停留的理由,我會找份自食其力的工作的。”她的聲音很有磁性,又富有明媚、倔強的獨特質感,說起話來自在從容,即使她明明知道——此時,對面這位不虔誠的相親者滿腦子充斥着對自己這番言論的懷疑。

    陳威低下與美人針鋒相對的目光,看着漸漸涼卻的黑咖啡,“待會兒我們做什麼?”然後又補充道,“我是說,你喜歡做什麼?逛街,看電影,聽音樂會,郊遊……”他試圖僞裝成虔誠的相親者,這當然只是爲了尊重胥妍身背後那位赫赫有名的遠房堂叔。

    他們的目光再度交會,彼此心照不宣地微笑着,以藏匿真實的想法。但開口之前,她下意識地用右手食指撫摸了一下飽滿鮮嫩的嘴脣——那幾乎泄露了她對陳威的絕非臨時起意的愛戀。幸而,他似乎視而不見。不過,這又實在不是個好兆頭——他對她,沒興趣。

    她開始沮喪,頭腦中回放出與他在哥斯達黎加數次相遇的畫面。噢,天哪,他完全不記得了。在他眼裏,在異國他鄉,她,不過是個不會留下任何記憶、痕跡的路人。

    他倒也沒有催促莫名發呆的她,也只是裝作沒有認出她來。異國他鄉,頻頻與那樣一位華裔美人不期而遇,豈會麻木、忽視到不留半點兒印記?!

    餐廳裏始終人來人往,也就不出所料地遇到了熟人。

    “阿威?”霍深讓來到桌前,身背後立着與之擁有相似相貌的大哥。

    “這位是……”霍深川望着面色泛紅的陳威,戲謔道,“大週末的,又是在圈中人士時常光顧的餐廳……想必是正牌女友,纔會帶出來炫耀的。”

    “哥,”深讓輕咳了一聲,隨即得體道,“不打擾了,週一見。”

    “好。”陳威答應着,也還了深川一句,“原來到這裏來不光可以喫飯,欣賞蕨類幽谷,還能炫耀一下,受教了。”

    “是啊,你要學的還多着呢。”深川轉身離開。深讓則朝陳威略顯歉意地微笑,然後不得不跟上老哥,走去餐廳的另一角。

    胥妍回過神來,有點兒誇張地舒了口氣,“是朋友嗎?似乎不像。”語氣中蘊含關切與擔心。

    “算是親戚……”他溫柔回覆道,“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吧。這附近有家社區圖書館,可以去看看書,或者借一兩本拿回家慢慢讀。好嗎?”

    “好。”她答應了。天氣雖然不怎麼樣,然而她仍是不想回到住所。她千里迢迢而來,不可以被一場毫無勝算的相親輕易打發掉的。倒也不是非要死纏爛打,但至少,得努力過,適時爭取過纔算甘心、釋然。

    “雖然,會有些失禮……但我還是建議你……拿掉那頂又長又不透氣的假髮吧。或許很逼真、昂貴,但,並不怎麼適合你。”出了轉門,趁着四下無人,他在她耳畔呢喃。

    她大爲喫驚,紅透了整張臉,“我本來也是長髮及腰的……忽然之間剪了失敗的短髮,實在是……”

    “不會啊。短髮其實挺適合你的。”他脫口而出。

    “原來你記得我呀……在哥斯達黎加,初次相遇的那日,我剛剛剪了短髮,沮喪地走出髮廊,恰巧就遇見你了。”她緩緩摘下頭頂的假髮,露出蓬鬆自然的短髮,“當時,你正在不遠處的花店徘徊,冷着臉,看着一盆長勢很好的薰衣草發呆。日頭馬上就要沉落了,陽光是金紅色的,你的身影也鑲嵌了金邊……不知道爲什麼,那樣子,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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