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之墨香 >160 故人何在 長歌應伴殘月 下
    陸翊一行人帶上王小丫,沿着南宮、北宮之間的大道西行,至金市廢址轉而向南,最終從廣陽門出城,又走出數裏地,終於抵達伽藍寺。

    寺廟原有五重大殿,又有東西園林,極爲繁華;但如今山門倒塌,浮屠斷裂,佛殿殘破,幾乎化作一片廢墟。

    雖然早有預料,衆人仍然心情下沉,一時全都無語。就連王小丫也感受到了場上的異樣,悄然蜷縮在牛車當中。

    良久以後,支婁迦讖語聲略帶嘶啞,緩緩道,“兩位施主,你們不妨自行走動,只留法慧在此即可。”

    陸翊、珞伽對視一眼,抱拳作禮,止步山門,目送支婁迦讖、法慧入內。王小丫見狀,忽然從牛車中竄下來,跑到珞伽身邊,緊緊拽住她的衣角。

    “既然回到這兒,不如去別苑看看”陸翊望向妻子。

    珞伽點頭同意,當即抱起王小丫,縱身上馬,與陸翊並騎疾馳,再次穿城而過,經平城門外石橋,來到雒水南岸。

    南岸本有太學、明堂等官府建築,如今都已盡數化作廢墟。三人穿過廢墟,又往西奔出十里,陸氏別苑豁然在望。

    與雒陽內外其它建築不同,陸氏別苑保留得還算完整。當日火燒雒陽雖然是董卓下令,負責執行的卻是呂布,對自家妹子的府宅,自然手下留情。

    董卓、呂布在雒陽的動靜並非祕密,陸翊、珞伽見狀,略一思忖,已經明白背後緣故,不由倍感唏噓。

    昔日元夕之夜,京師花燈千樹、煙火如雨,遊人摩肩接踵、絡繹不絕,何等熱鬧繁華當時皓月當空,花香滿蹊,兩人微醺之下,從此結下姻緣。

    後來平樂觀演武,呂布數次上門拜訪,兄妹之間,隔閡漸去。不料變亂突起,兩人兒女被搶,無奈離京北上;如今與呂布陣營不同,早已相互敵對。

    種種前事,猶在昨日。

    陸氏別苑雖然免遭焚燒,卻也早被亂軍洗劫一空。陸翊、珞伽夫妻兩人牽着王小丫,在別苑之中信步遊走,不知不覺間,來到苑後涼亭。

    星月輝映之下,對岸的雒陽城、伽藍寺,雖然依稀可見,卻已盡成廢墟;唯有山腳雒水川流不息,濤聲依舊。

    “董卓殘暴無道,呂兄在其麾下,多有助紂爲虐之舉,只怕難以善後。”陸翊斟酌道,“珞小花,有無可能勸他反出關中,與董賊劃清界限”

    珞伽略一沉吟,螓首輕點道,“此間事了,我就去長安尋他一談。”

    “不妨再過一些時日,待關東局勢明朗,由我陪你同去。”陸翊沉聲道。如今董卓退守關中,長安已成龍潭虎穴,他顯然不放心妻子一人前往。

    夫妻之間心意相通,珞伽不由嫣然一笑,欣然答應。

    沿途行來,王小丫一直悄然無聲,這時候突然指向別苑西側,好奇地問道,“珞姐姐,那是什麼地方”

    到這一年,珞伽已經三十有一,但她早入煉神,容貌不見衰老,仍如雙十女郎。落在王小丫眼裏,自然還是姐姐。

    “龍門學苑,一個教導人才的地方。”珞伽見王小丫神色好奇,轉頭問道,“土賊,不如過去看看”

    “也好”陸翊頜首道。

    與開陽太學、鴻都門學相比,龍門學苑建築較少,而且依山傍水,更像一座天然苑林。慶幸的是,這座學苑並沒有遭火焚燒,保存得十分完整。

    對王小丫來說,何曾見過這等所在,剛進苑門,就撒丫子跑開,竄上跳下,自己玩得不亦悅乎。

    兩人跟在王小丫後面,一路上行,很快來到鯉魚臺。

    “昔日故人,如今何在”珞伽觸景生情,輕聲嘆息道。

    光和七年初,劉洪、盧植在此發起歲旦大聚,陸翊、珞伽意外重逢,同時結識衆多豪傑智士,眼前卻已時過境遷、物似人非

    陸翊似有所感,緩緩登上石壇,藉着空中殘月,俯瞰下方伊雒之水,眺望遠處伽藍廢墟,忽地縱聲長嘯,宛若龍吟,蒼涼激越,響徹天地。

    嘯聲良久方絕,接着又有悲愴的男子聲音響起,慷慨長歌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段悲歌出自詩經王風黍離,珞伽雖然不知典故,卻從中聽出物是人非之感,知音難覓之憾,世事滄桑之嘆,一時情難自已、熱淚盈眶。

    正在奔跑玩耍的王小丫,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轉眼泣不成聲、淚流如雨。

    伽藍寺廢墟中,斷裂的浮屠上,幾道身影卓然而立,正是滄月等人。

    “對岸嘯聲響起之際,正是殿前老僧坐化之時。”滄月美眸中難掩驚訝,嘆息道,“此子劍心通明,似有靈犀,不愧爲墨家這一代最傑出的人物”

    滄月言語之間,對在南岸長嘯男子的身份,似乎早就知曉。

    “竟然是陸哥兒”秦誼聽得神色大震,一個熟悉的稱呼脫口而出。

    劍宗、邪尊在天上祖峯決戰不久,陸翊、秦誼先後離開碎葉城,來到中原。兩人各有所求,行蹤飄忽,一直不曾照面,至此已經將近十一年。

    秦誼雖爲縱橫家傳人,卻十分推崇墨家“兼相愛、交相利”的主張,不料被滄月一句“碎葉諸子不懂人心”影響,這纔來到中原,想要求解心中疑惑。

    “陸子羽之名,早就聽過上百次,可惜一直無緣相會。”滄月眸中帶着笑意,怡然道,“途中耳聞他的蹤跡,我又豈能不來看個究竟”

    公羊閣耳目遍佈天下,陸翊這次離開黑山、前來雒陽,並未刻意隱藏行蹤,途中被滄月得知,完全不足爲奇。

    司馬貂、杜玉蟬對視一眼,這才明白滄月渡河南下,並非無因。

    “陸子羽既然身處南岸,夜叉瞳或許就在附近。”司馬貂難掩好奇,開口問道,“少主當真要與此子相見”

    昔日,“吉祥天”滄月、“夜叉瞳”珞伽並列鮮卑八部將,相互矛盾極深,滄月甚至派出陷陣衛伏擊珞伽,兩人倘若見面,必然再生事端。

    “嗯哼”滄月不置可否,轉而問道,“宜祿,陸子羽爲你多年故交,如今近在咫尺,可願與之一會”

    秦誼面上似有掙扎之意,沉默片刻過後,最終緩緩搖頭。

    “月色清涼,能聞陸子羽一道長嘯,一曲悲歌,已經足慰平生”滄月嫣然笑道,“乘興而來,興盡而返。見與不見,並無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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