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因站在窗前，端詳着紫苑。
她心中依舊有頗多疑惑，對於安嬪之死，她做過諸多設想，但其中從未加入過德妃。德妃這個名字的突入，使她之前全部的揣測都化爲烏有，毫無作用。
這幾天來，她翻來覆去地想，怎樣都得不出結論。德妃此人，乃是宮中最有資歷的嬪妃，早在皇帝老爹還是太子時便入了東宮，比之現今的繼後還要年長。
前幾日，卿因旁敲側擊地詢問淑妃，關於德妃的性情。得到的評價是這樣的“德妃姐姐，最是胸懷寬廣，慈眉善目。”
連淑妃這樣宮中另類的高嶺之花都能給出如此高的評價，此人的存在讓卿因細思極恐。
若她真是幕後黑手，那她必定心思縝密，城府極深。
“絳寧，去採摘些紫苑來，給德妃娘娘煮壺紫苑茶。就說是，卿因孝順她的。”
前世的孟老媽偶爾會在燉湯時加入紫苑，用於治風寒、咳嗽。
正巧，這幾日德妃偶感風寒。
“奴參見安華公主殿下。”
蒼老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卿因的思緒。御膳房德公公風塵僕僕前來，跪伏在卿因面前。
“德公公快起。”卿因扶起他。
“殿下，御膳房今日熬了百合綠豆湯，冰鎮的。”德公公甩手吩咐小太監放下食盒。
黑漆紅花釉面的食盒被打開，一陣清新甘甜的味道從中飄出。雖然昱王朝的肉食缺了幾番滋味，但御膳房的甜品還是值得稱道的。
“殿下，石蜜小碟在最後一層，千萬別忘了打開看看。”德公公臨走前恭恭敬敬高聲道。
“知曉了，勞此次真是勞煩公公了。往後公公有何難事，儘管來找本宮。”
“殿下，客氣了。奴的份內之事。”
石蜜便是蔗糖，確是綠豆湯不可缺少的，不過德公公沒有必要特地說明。
德公公一行人走後，卿因親自搬開了食盒第三層。
一碟小小石蜜旁，放着一枚鑲滿石榴寶石的紅妝銅鏡，底下壓着一張紙。
果然是十日前紙條的答案。
冷宮琬美人，是安嬪入宮時帶的同門女。雖然前幾年因衝撞聖駕被打入冷宮，但對於當年之事，她應當會有有所瞭解。故而卿因託了唯一能接觸到冷宮的傳膳太監德公公，來辦此事。
卿因迫不及待地拾起銅鏡，仔細端倪，左看右看也只是個奢華精美的銅鏡。卿因打開銅鏡下的紙，一張殘破的紙上一列簪花小楷。
若是琬美人寫的也是德妃該死，那卿因再也不會疑惑，將矛頭直指德妃常氏便好。可惜這列清秀的簪花小鍇，寫的是銅鏡主人便是，詳情不知，勿要再做叨擾，冷宮之人，自保爲上。
詳情不知，這可比董嬤嬤的線索更加令人莫測，簡直就是團迷霧，莫名其妙。世界之大，卿因要到何處去尋覓銅鏡主人。
主僕幾人端坐下來，小口地品嚐冰鎮綠豆湯。
“緗寧，今日有何八卦說來聽聽。”卿因道。偏殿一日一度的八卦時間來臨。
“今日有，今日有大事件，”緗寧興奮喊道，“殿下，我今日聽娘娘身邊的嬤嬤說，她聽長生殿那邊的紅葉說的，城西郊的鬼市又席捲重來了。”
“鬼市？”卿因疑惑。
“可是那個四年一現，可知百事，可得百物的夜市？”黛寧皺眉道。
“是啊，據說是前日有個京兆尹小吏傳開的，他幾日前經過，在那買了個西域美姬。”
“可是鬼市一開，必定要死許多人。”黛寧嘆氣，無奈地搖頭。
“這也是。據說阿，許多人都是奔着百曉生去的。”
“太過危險”
“”
“好——準備下，傳書君弈。我們去鬼市！”一旁沉默許久的卿因突然出聲道，語氣之中滿滿都是憧憬、嚮往和興奮。
如果她冷靜一點點，就會發現她親愛的宮女小仨兒們面如死灰，眼神呆滯。
就現代的孟卿因來說，她的膽子大概只比耗子大上一絲半點。但如今的她不同，她可以拍着胸脯豪言壯語，本公主詐過屍。
鬼市並沒有準確的地點，就算是僱傭最熟練經驗的車伕，也只能送至西城郊附近。
卿因在黛寧的攙扶下，雙腿顫顫巍巍下了車。
她拍拍自己麻木的腿，這一路實在是顛簸，昱朝的基礎設施必須勒令批評。
“殿下，這地方好陰森。”絳寧環顧空無一人的四周，一臉生無可戀。
“別怕，小絳絳，你家殿下在這呢。”
“殿下，務必不要遠離臣。”一旁的君弈持劍冷肅道。
卿因瞧着自家暗衛，滿心歡喜。果然在古代，有個暗衛就是走遍天下都不怕。
萬籟俱寂的郊外，頗有一種草木皆兵的感覺，沒走幾步，便能聽見絳寧或者年紀更小的緗寧的尖叫。
西城郊的面積頗大，但因爲多年前的民宅連綿火災，這地的民衆大多搬走。如今留下的只有遠看如窟窿的奇形怪狀樹，以及某些空宅與房屋殘骸。
走了許久，在看到前方燈火時，終於遇到了第一個人。
那人裹在臉上的大塊面巾，以及極其奇怪扭曲的走姿，使卿因忍不住好奇地看他。
在擦身路過他時，卿因看到了他面巾下露出的小塊臉，臉上有深深淺淺的溝壑。這般的傷疤，只有腐爛纔可能結成。
這鬼市，果真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
靠近燈火，有所增多的人聲傳入一行人的耳中。鬼市，並不如傳說中那般冷寂可怖。
“哎喲——奴婢可總算鬆了一口氣。”絳寧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血色。
“走吧，我們去找百曉生。”
卿因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今日出行的她一身男裝，擺脫了使人舉步維艱的裙裝，實在是暢爽舒服。
鬼市由縱橫交錯的幾大條街市組成，店鋪之間麻布綢縵交雜，配着幽暗的燭光，確實有幾分“鬼”的陰森氣。
“據說阿，鬼市的整體構成是個太極八卦。”緗寧說道。
店鋪多是賣些冷兵器，或是奇珍異寶。衆人走了半天也沒發現百曉生的蹤影。
卿因看向一旁店鋪裏披着白色綢緞的婆婆，走了過去。
“婆婆好，請問你知道百曉生在哪嗎？”卿因禮貌地行了個公子禮，粗着嗓子問。
“百曉生那老東西，定是在卦陣最中央。”
那老婆婆的聲音喑啞粗糙，就如火燎過一般，她在說話的同時，擡起頭來，一雙白茫茫的眸子瞬間出現在卿因面前。
卿因嚇得渾身一嗦，往後倒去，身後的君弈見狀忙將她摟住，扶正。
“啊呀，小姑娘嚇到了吧，婆婆我眼神不好。”
小姑娘眼神不好竟也能辨別出自己的易容，這是什麼神仙。
“姑娘，聽出來的。”婆婆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我我失禮了。”
“無妨，姑娘要是覺得失禮，便買些糕點走吧。”
婆婆扯開覆蓋在箱子上的麻布，形態各異顏色鮮豔的糕點瞬間顯露出來。
“好黛寧挑些吧。”
黛寧剛想上前去挑選，那婆婆卻迅速掩手拒絕。
“不，婆婆給你裝，免得誤傷。姑娘快看看，紅色的是泄糕，玫紅色的是斷子絕孫糕，治男人的，綠色的是毀容糕，你們小姑娘阿就該買點防身”
婆婆說着說着，卻覺得身前沒了生息，才後知後覺顧客已走，忙喚道“小姑娘，別走啊——”
方纔，卿因還覺得鬼市不過如此，單單只是瞧着恐怖，商品還是正常的。如今看來，這鬼市，確確實實能夠擔得起它的名字。
“走吧，卦陣中走起——”卿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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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清楚了”
“是，主子。確實是安華公主本人沒錯。”黑衣黑罩的暗衛恭敬答道。
“剛纔摟她的是誰”
“應當是公主的暗衛——君弈。”
“知曉了。”
秦淵放下手中摩挲的扳指，一臉粲然笑容對着鬼市最深處的店鋪主道“就要這個了。”
“好——爺有眼光，每次都挑着這個。這指環阿，四年只產一次。”豐腴女人的面具後傳出尖銳的嗓音。
秦淵笑，一雙桃花眸裏不見半絲柔情。
“主子，安華公主那”
“繼續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