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六回:鄰居
    費勁地爬上五樓以後,梧惠累得一個字也不想多說,每喘一口氣都像要把魂吐出去。她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每天走至少一趟來回的樓梯難住。可能辦公室坐太久了,自己是不是偶爾也該和啓聞跑跑外勤了?

    她掏鑰匙開門這會工夫,莫惟明在她身後問了一句:“你請好護工了麼?”

    “還沒。怎麼,你有介紹的?”

    “我怎麼樣?”

    “你認真的?”

    剛打開門,梧惠轉過頭看他,眼裏沒多少信任。莫惟明笑着說:

    “別這樣,我自詡廚藝還是很不錯的。你不信我明晚帶給你,第一頓不要錢。”

    “你是真的什麼時候都要惦記那仨瓜倆棗的。”

    “請我可比請保姆划算。你那麼喜歡安靜,也不想保姆二十四小時守着你吧?”

    “……可你不是還要去醫院麼?”

    “所以,我沒多少時間花在你身上,這才便宜,你也自在。我不干涉你太多,只管兩頓飯。萬一我倒夜班,也餓不着你。隔夜飯喫多了容易鬧肚子,我去工作前、下班回來後,都給你現做。當然,做飯在你家,買菜錢也是你負責。可以提前說你喜歡喫什麼,我會結合你的身體狀況來決定。不收你諮詢費,這不相當於你賺嗎?得閒可以幫忙打掃衛生,需要的話還能幫你個病人餵飯呢——只要錢到位。”

    “我是腿折了,不是手斷了。”

    “只是一個修辭。”

    他還真是認真的。

    “……明天再說了!”

    “那就先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你需要睡眠。如果腿和眼睛有什麼不舒服的,及時說。你還有一天時間考慮呢。”

    說罷,他轉過身揮揮手,就要往樓下走了。又提到眼睛,梧惠想起傍晚在醫院的事來。

    “等一下!”

    “怎麼?”莫惟明在不遠處的樓梯口回過頭,“不用招待我。都是鄰居,別客氣。”

    梧惠一翻白眼,立刻拿拐擋住自己和門的縫隙,生怕他真鑽進去。他當然只是做樣子,立刻又笑起來。梧惠氣不打一處來,嚷了一句:“算了,再議吧。”

    “啪”的一下,她氣呼呼地關上門。莫惟明暗想,力氣真大,其他鄰居一定在心裏罵人了。他搖搖頭,邁着輕快的步伐向樓下走去。

    開了燈,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和自己離開時沒有變化,真是親切又安心。她拄着拐往前挪動兩步,手輕輕摸過櫃面。還好,沒有很多灰。但以她現在的情況,最簡單的清理也成問題。也許她應該考慮一下莫惟明的建議。

    他確實不遭人待見,但也並不是什麼惡人。的確,相識沒多久的異性造訪獨居女性的住所,怎麼想都不是一件安全的事。可他們的身份不僅是醫患,還是鄰居,再多一層僱傭關係好像也無關緊要。只短短几天能看出來,他誠然嘴賤,根性卻不惡劣,腦子也聰明,是個明白人。真出什麼問題,曜州的犯罪成本也夠他喝一壺的。

    而且這個人的性格……怎麼說呢?能很快和人“打成一片”,也算他有本事。

    真是神奇啊,這幾天的事,做夢一樣。梧惠已經不再因爲被跟蹤的事惴惴不安了,至少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家裏修養,非常安全。

    實在沒有精力去燒水了,她乾嚥了幾個藥片,捶了半天胸口才順下去。臨睡前,她滴好了眼藥,雙手交疊,靜靜地躺在牀上。隔幾間的住戶今晚好像沒有打鼾,或者還沒到時候;近處的小孩倒仍在哭鬧,她現在要重新習慣。

    她做了個夢,真正的夢。

    但是,她回憶不起具體夢到什麼事。只記得有什麼黑影,很快從眼前掠過。至於地點,似乎是在自己居住的公寓。因爲已經回家了嗎?而那影子,或許是腦子將醫院發生的事當做材料,粘了過來。夢是現實的碎片,夢裏的許多東西和劇情,都能從白天切實經歷的事物中找出影子。第二天醒來,她感到頭昏昏沉沉的,這與在醫院第一次睜眼時有種討厭的相似。她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難受。

    真是奇怪了,她不擇牀,在醫院都睡得挺踏實。

    醒的時候已到了中午,陽光直直打在她臉上。因爲太久沒有回來,晚上她並沒有拉上窗簾的意識。她睜開眼,抿了抿眼皮,眼前有一團團虛幻的光斑。睜眼發黑,閉眼發亮。她側翻過身背對光線,緩了很久才恢復正常。左眼有一陣細微的刺痛,她祈禱快好起來。

    在小小的出租房裏,單是一個下午梧惠體驗了太多難處。她先是覺得渴,在拄雙柺還要提着暖瓶去熱水房,與在屋子裏自己燒水之間,她選擇了後者。平時隨手便做了的事在此刻顯得艱難困苦,最終喝到嘴裏的水還不如自己出的汗多。她很快意識到,直到莫惟明回來以前,她都是沒東西可喫的——這還建立在他不會放自己鴿子的前提下。

    單是燒個水就百般困難,其他更是不必多說。躺這麼些天,又以這種彆扭的方式行動,她動一小段距離身體都像是要散架一樣。蹦兩步能喘三口氣,稍有不慎腳尖碰了地,眼淚和慘叫總有一個憋不回去。

    她租下的這間房很小,只一室一廳,面積都不可觀。盥洗室是每層樓公用的。沒有廚房,單在窗邊有個竈,與客廳是一體。她老擔心做飯的時候把簾子點了,所以從不敢開大火。沒有沙發,只有倆椅子擺在茶几邊,高度有點彆扭,但可以接受。她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有了茶几,又有一張桌子。而凳子的高度相對茶几太高,相對於桌子太矮,沒一個配套的。她想,大約是之前的租戶留下了什麼。爲了騰出空間,她將桌子挪到臥室裏去了,剛好欠個寫字桌,但有靠背的椅子是她自己配的。她疑心屋裏所有東西都是之前每一任租戶陸續添置的。

    文字工作者的生活總是透着一股隨性,她也不例外,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房間亂糟糟的。她會不定期對房間進行整理,在有空的時候,或者想調整心情的時候。只是生活久了,添置的零七八碎的東西太多,落腳的地方難免越來越小。莫惟明的房子一定很空吧?畢竟那個“收藏家”可是被抄了家的,有空得想辦法讓他弄走些沒用的玩意兒。可梧惠環視四周,覺得目光所及之處的東西多少都能派上點用場。

    不收拾怎麼辦呢?這兒的髒蟲子可不少,她一點也不想引來那些不付房租的住客。她突然想到,櫃子裏鎖了沒喫完的點心,應當還沒“淪陷”。那些是出差的同事帶回來的,本來已不夠新鮮,她還是抱着僥倖心理撕開了紙質的包裝。點心的模樣看着好好的,但她只咬了一口就吐了出來。還沒發黴,但確實風味全無,像吃了一嘴受潮的鋸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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