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這是誰啊？”
領路的丁二道：“這是寨主給夫人找來的大夫，你們領進去吧。”
一個女人扭着腰肢走過來，衝他們打了個手勢：“往這邊來。”
楚靈塵跟了上去，上臺階，進屋，屋子裏門窗緊閉，四周垂着紗帳，一股濃厚的藥味飄散在期間，楚靈塵透過牀帳，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人的側影。
“好生治病，別耍小花招。”帶他們進來的女人隱含警告，“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們的祭日！”
“好，好。”高展陪着笑臉。
門一關，兩人臉上的笑都隱了下，楚靈塵走過去，掀起牀帳看了一下，眼中驚豔，上面躺着的女人，面容憔悴仍有種驚心動魄的美，若不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一尊雕塑。
楚靈塵先探查了一番，高展小聲問：“她怎麼樣了？”
楚靈塵搖搖頭：“她五臟衰竭，早已是強弩之末，如今就靠一口人蔘吊着命，就是大羅神仙在世也未必能救，我只能先用金針入穴的方法，暫時穩住她的身體，拖延一點時間。”
“這羅寨主殺人如麻，對自己的女人倒是挺好的。”高展略帶諷刺道。
說話間，楚靈塵施完了針，擦了擦額角的汗：“先不說這個了，這一路上你有什麼發現嗎？”
“路上雖然蒙着眼，但靠耳辨八方，我勉強摸清了山寨的具體、位置，只是這周圍把守嚴密，視線開闊，無論強攻還是伏擊，官兵都討不了多少便宜。”高展愁眉緊鎖。
“偌大一個寨子，不會一點突破口都沒有，我們再出去瞧瞧。”楚靈塵道。
楚靈塵打開了門，外面的女人擋在門前，冷冷盯着他們：“去哪？”
楚靈塵笑容溫和：“方纔給夫人施了一套針，現在該去抓藥了。”
女人這才讓開位置，走在前面：“跟我來吧。”
去藥廬的路上，楚靈塵看似規規矩矩，實則視線總是不經意地掃過周圍。
她看見幾個土匪站在井邊打水，青鋒嶺上沒有河溪，整個寨子能依靠的就是西邊這幾口井，楚靈塵若有所思。
到了藥廬，楚靈塵故意磨磨蹭蹭地抓藥煎藥，監視他們的女人不耐煩，倚在門邊打着盹。
藥廬位置高，楚靈塵站在窗邊，正好可以俯瞰整個寨子，她看見東邊有一片密林，一路延伸進了寨子裏。
密林……寨子……楚靈塵眼神一亮，她有辦法了！
這一天就在給夫人看病抓藥中度過，到了晚上，楚靈塵和高展被趕到了一間柴房裏，門從外面上了鎖，僅在北面有一戶小窗。
楚靈塵求之不得，高嚴從懷裏拿出炭筆和紙，依照白天的記憶，畫出了寨子的大致方位和行進路線。
“你是說，在東邊放火？”高展道。
“東邊密林寬廣，少有人走動，防衛最弱，又與寨子相連，一旦起火，很容易蔓延到寨子裏，到時候寨裏的山匪都會忙着去救火，咱們再趁亂去寨裏的糧倉放把火，讓他們顧首不顧尾。”楚靈塵細細說來。
高展順着楚靈塵的思路發散下去，“這個時候，若殿
下再趁機攻上，就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但華春堂的人還在他們手上，我們必須得先想辦法，將他們救出去。”楚靈塵道。
這時，外面想起烏鴉粗低沉的嘎嘎聲。
“是墨玉來了。”高展一臉興奮地推開窗，一隻同體漆黑的烏鴉蹦蹦跳了進來。
楚靈塵此刻真有些佩服雲亦辭了，別人用信鴿送信，他卻讓人用大力氣訓練了烏鴉，烏鴉在雲國被視爲不詳，幾乎沒人會在意烏鴉身上是不是綁了什麼東西。
高展將迷信放進烏鴉腳上的信筒裏，摸了摸它的毛：“墨玉，一定要將信送進殿下手中。”
烏鴉撲棱一聲飛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楚靈塵提起衣角也要爬上窗，高展連忙攔住：“大小姐，你要去哪？”
“我出去探查一下，別擔心，我會小心的。”楚靈塵話還沒說完就不見了，高展想攔沒攔住，想跟過去，發現自己這塊頭根本鑽不出小窗，只得放棄。
楚靈玉避開了巡邏的人羣，走到了白天看見的水井邊，左右看了看，從腰間掏出一包藥粉，撒在水桶裏。
她在每個水桶裏都均勻灑了點，正打算走，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好，有人來了！
楚靈塵左右看了看，躲進了灌木叢裏，視線餘光看見一道道人影從她身後走過。
沒有人發現她。
楚靈塵鬆了口氣，腳一動，踩斷了一根枯枝。
安靜的夜裏，一點聲音都會無比的清晰。
楚靈塵將手放在腰間，屏氣凝神。
那腳步聲一點點走近。
‘喵’，不知從哪兒竄出一隻野貓，‘嗖’地一聲竄了草叢裏。
“我還以爲是什麼呢，原來是隻貓。”有人感嘆了一句，腳步聲漸漸走遠。
楚靈塵如兔起鶻落，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天快亮了，墨玉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封信，是雲亦辭的，上面只有六個字：明晚行動，小心。
此刻，在青鋒嶺東邊，無數將士如密密麻麻的螞蟻，消無聲息地沒進了林間。
“大小姐。”高展將信撕得粉碎，毀屍滅跡，“咱們這邊也得抓緊了。”
辰時，楚靈塵守在夫人身邊，又給她行了一次針，這次夫人的面色看上去紅潤了不少，就像快要睡醒了一般。
羅百剎過來探望，看見時，目露驚喜：“夫人，夫人？楚大夫，依這架勢，我夫人多久能醒？”
楚靈塵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好生養着，不出三五日吧。”
“好！”羅百剎拍了拍大腿，“待夫人醒了，本寨主再親自向你致謝！”
楚靈塵從屋裏出來，高展跟過來，輕聲道：“大小姐，我打聽到了，華春堂的掌櫃和夥計，都被關在了演武場後面的牢房裏。”
“知道了。”楚靈塵將紅綠兩個瓷瓶遞給高展，“紅瓶是毒，將它抹在水井邊的桶上，綠瓶是解藥。”
“知道了。”高展接過。
接下來這一天，楚靈塵安安靜靜的，按時問診，閒時也只坐在空地上發呆，監視她的山匪都放鬆了警惕。
到了晚上，楚靈塵和高展坐在柴房的稻草堆上，神色凝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快來救火啊！”
楚靈塵和高展立馬起身，楚靈塵從腰上取下玉簫，一甩，劍出鞘，她將劍插進門縫裏，砍斷了鐵鏈。
外面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這間柴房，高展往演武場救人，楚靈塵去了南邊的糧倉。
糧倉外面守衛嚴密，沒有受到火災的影響，楚靈塵藏身樹後，趁着一隊巡邏走過時，她一手勒住最後一人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將人拖進了草叢……
再出來時，楚靈塵已經打扮成巡邏的模樣，悄悄靠近了一隊人馬，跟着走了一段，閃身進了糧倉，掏出了火摺子。
巡邏的侍衛走着走着突然嗆了聲，回頭一看，一座糧倉的火光沖天而起，旁邊的糧倉也快被波及。
“不好，來人，快，快救火！”
寨子的水井邊圍滿了人。
此時，一陣喊殺聲在東邊響起，響起，其他人先以爲是幻聽，可等看見全身披掛的官兵舉着刀殺上來，再去拿刀拿劍時，已經晚了。
戰爭持續了三個多時辰才結束，山匪不是被殺就是投降，被官兵一批一批地押往山下。
雲亦辭一身明光鎧，行走時兵革相擊聲不斷，他眉間染血，少了京中翩翩公子的模樣，更像是久經沙場的肅殺將軍。
雲亦辭往前走着，視線在人羣中來回，他在找楚靈塵，從戰爭開始到結束，他都沒有見到她。
“殿下。”高展灰頭土臉地跑來，“屬下給殿下請安！”
“高展，靈塵呢？”雲亦辭問。
“大小姐？大小姐好像在照顧傷兵。”高展道。
雲亦辭快步往傷員安置地走去，楚靈塵剛替一個士兵包紮完，直起身，看見雲亦辭站在不遠處衝着她笑。
她走了過去，擡頭望着他：“我還是第一次見殿下戎裝的模樣。”
這纔是真正的他吧，利劍出鞘。
雲亦辭見楚靈塵臉上沾着清灰，遞了帕子：“辛苦了，靈塵。”
天矇矇亮，兩人並肩從山上下來，青鋒嶺的匪首羅百剎被押在囚車裏，看見楚靈塵和雲亦辭走在一起，他抓住囚車的手青筋畢露：“是你，你們是一夥的，楚沉，你不是華春堂的大夫，你是他派來的奸細，你騙我！”
楚靈塵對着他笑笑，沒有說話。
“楚沉！”羅百剎的大叫了聲，撞得囚車微微顫動，“自古成王敗寇，敗在你們手裏，是我棋差一招，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求你，我的夫人是無辜的，能不能請你救救她……救救她……”
楚靈塵真的很想問他一句，你夫人的命是命，那被你無情屠戮的那些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她沉默半晌，只道：“之前是我騙了你，你夫人，已經沒幾天活頭了。”
羅百剎眼中的光迅速湮滅。
“不過你放心，我會安排好她的後事。”楚靈塵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