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一分多鐘還沒停。
剛纔的一曲《克羅地亞狂想曲》，是今天爲止最完美的演出。
不懂鋼琴的人只覺得他彈奏的好聽。
而那些懂得人。
尤其是臥龍這邊的鋼琴系學生們。
只有他們才明白對方剛纔演奏時所表達出來的情感，是已經接近演奏級大師的水準。
而對方的年齡。
才十七八歲。
“太強了。”
“這就是弗萊堡的精英學生嗎？”
“真的沒法比啊。”
“沒辦法，人家音樂環境不一樣，教育資源也不一樣。”
“咱們再過十年也達不到這種程度吧！”
“……”
佩服過後，是深深的嘆息。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叫項羽，懂得說彼可取而代之。
當面對全面強過自己的高手時。
大多數人都會升起一股無力感。
這時候韓妮也發現了不對。
她坐在盧教授的左手邊，有些擔憂的問道：“老師，您看怎麼辦？”
做任何事，信心都很重要。
失去了信心，有時候比失去天賦還要可怕。
盧教授搖頭，嘆氣道：“我也不知道。”
他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這麼大年紀，本該早就退休，留在學校就是爲了能多培養幾個人才。
可是，
好心辦壞事。
找誰交流不好？
爲什麼非要找弗萊堡學院？
韓妮是最懂他的，小聲問道：“老師，要不然讓程越來試試吧，他的表現力比我強出不少，而且他天賦那麼高，一個星期不見，說不定實力還會有提升。”
盧教授皺起眉頭。
之前韓妮已經跟他說過程越想上場試試。
不過因爲這是兩個學院之間的交流。
程越不是學校學生，上場不合規矩。
但是現在。
到底是規矩重要？
還是學生們的前途更重要？
盧教授最終選擇了後者。
他深深嘆了口氣，對韓妮道：“你去讓他準備吧。”
“好的老師。”
韓妮站起來，如釋重負。
而此刻。
在另一邊。
潘毛毛突然想起了什麼，對程越問道：“你那個學姐到底有沒有給你安排啊？怎麼都四點半了還沒派你出場？該不會你水平太低，人家不讓上吧？”
程越沒有回話。
他大約能猜到盧教授的顧慮。
無非是因爲身份問題，怕被人說閒話。
不過無所謂，這次沒有機會，等下次就是了。
就在這時，
李美娜突然出聲：“嘿，快看，韓妮過來了。”
此刻韓妮已經走到十幾米外。
程越主動站起來：“學姐，是要讓我上臺了嗎？”
韓妮點頭，走到近前，囑咐道：“程越，這次的交流有點意外，現在咱們同學很受打擊，老師希望你能幫忙挽回一點劣勢，你沒問題吧？”
啥？
讓程越幫忙挽回劣勢？
難道說，程越鋼琴實力比這些專業的鋼琴系學生還強？
三個女生都不敢相信。
周圍的同學也都在猜測程越的身份。
程越點了點頭。
跟在韓妮身後往前走去。
因爲是鋼琴獨奏，並不需要提前準備曲目。
想彈什麼直接彈就行。
每一次演奏完畢，會與專門的人清理琴鍵。
下方的人則是在交流剛纔的心得，哪裏談得巧妙，哪裏彈得有點問題。程越走過去的時候，盧教授和對方的老師正在談笑，對方當然是真心歡笑，至於盧教授就很難說了。
“老師，程越來了。”
盧教授跟對方點點頭，說了句什麼。
然後回身對程越問道；“怎麼樣？你想好要談哪首曲子了嗎？”
程越點頭：“我想彈一首獻給愛麗絲。”
盧教授蹙起眉頭：“這首不行，換一個，你的優勢在彈奏技巧，這首曲子發揮不出你的優勢，很難達到剛纔克羅地亞狂想曲的高度，就換成‘鬼火’吧。”
程越笑着搖頭：“不用，我能行。”
說罷，
盧教授伸出手，想攔已經來不及了。
恨恨的一拍大腿：“胡鬧。”
韓妮趕緊上前勸道：“老師，您先彆着急，程越天賦那麼好，說不定在注入感情方面也有獨到之處呢。”
“天賦再好也要會用纔行，該避其鋒芒的時候就得懂得退讓。”
“這小子，還是太狂妄。”
盧教授對剛纔弗萊堡的那位評價很高。
在他看來，就算是自己，在剛纔的那首曲子裏也很難勝過對方。
程越原本的優勢就在他的雙手。
選擇快速的鬼火才能體現出他的長處。
但他卻選擇獻給愛麗絲這種抒情的音樂，這不是等於是兩人打架，讓對方一隻手麼？
看到程越上臺。
演奏室裏再次響起一片議論。
“嘿，這算是壓軸的吧？”
“這麼晚上場，肯定是厲害角色。”
“呵呵，快拉倒吧。”
“咱們學員的人，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兒去？”
“這位同學看起來年齡不大，而且有些面生，估計是一年級的新人，可能是派上來練膽氣的吧。”
“我覺得也是。”
程越坐下。
簡單試了試音。
然後，
調動情緒。
他的雙手輕輕懸放在鋼琴鍵上，靜靜停止了約半分鐘，就在所有人都有些等不及的時候，他的嘴角突然翹了一下。
歡快悅耳的琴音同時響起。
是熟悉的旋律。
獻給愛麗絲。大概是國內知名度最高的一首曲子。
曾經的上課鈴聲。
遊戲裏的背景曲。
或許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聽到旋律馬上就會響起：哦，原來是這首啊。
許多人輕笑起來。
因爲這首曲子實在是太‘簡單’。
別說跟剛纔的克羅地亞狂想曲比，就算是之前的那麼多首曲子，也幾乎都比致愛麗絲要強出許多。
演奏室裏響起一片騷動。
同學們現在已經確定。
程越就是一名新人，是被安排上臺練膽的。
然而程越卻沒有理會這些議論，他已經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的十指輕靈，像調皮的小鹿，歡快的踩在每一個音節上。
此刻程越的腦子裏並不是童幼昕，而是那個癡迷鋼琴的她，那是他的第一段戀愛，雖然是網戀，但程越是真的把自己所有感情部投入進去。
當時他的整個世界都是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下班以後進遊戲。
他們曾一起披着飛逸的紗衣，迎着柔和的陽光，走過法蘭西的每一個地方。
他們曾頂着璀璨的星空，在巴黎塔下許出永不分離的諾言。
但最終~
他們並沒有走到最後。
程越前世曾聽演奏過多次致愛麗絲，她說貝多芬的愛情是可悲的，雖然鼓起了勇氣，但並沒有獲得好的結局。
她想要改變。
想讓人們從這首曲子裏感受到幸福。
她確實是個鋼琴天才。
在她二十七歲那年，爲致愛麗絲添加了幸福的第六部分。
可她，
改變不了程越。
不知不覺。
全場再一次陷入寂靜。
隨着程越手下節奏的不斷變化，每個人的心裏彷彿都聯想起那個曾經的她，曾經那麼迷戀，拼命的追求，最後卻因爲某些原因而分手的他或她。
愛情會隨着時間變得越來越平淡。
分手卻永遠那麼刻骨銘心。
歡快與思念的交織，好多男生女生眼圈發紅，卻又微笑着。
這是一首有魔力的曲子。
被一個有故事的人在演奏。
盧教授興奮的攥緊拳頭。
韓妮偷偷在抹眼淚。
他們比普通人更能聽懂程越表現出來的情緒。
弗萊堡學院的人們，終於收起輕鬆了一天的笑臉，他們靜靜聆聽者，表情越來越嚴肅。
作爲德國國立音樂學院之一，他們不願意相信會被一個大國學生比下去。
但程越的表現真的太完美了。
完美到無可挑剔。
完美到，
……他們想不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