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此番之景也並不稀奇--自這兩人相識至今,已然不知有過多少次“一動一靜”、“一問一默”之樣,故以而今不過也就是舊事重演、昔日再來......
“陛下問了又不說清個始末,貧道而今又不能對陛下用讀心之術,可是猜不着陛下之想!”東方按着“慣例”又“詰問”道,“貧道這裏求了陛下,說陰了可好?”
劉赫也是按着“慣例”正在躊躇。他不停地碾動着自己的手指,斡旋着當說與否、當信與否.......他衡量起這一路來東方所爲的點滴,想他雖不可謂是披肝瀝膽、但也能當得盡心竭力。他慮及一己帝王歲月伊始、日後歲月還長,若要終而成就所想,想來必還是少不得東方這等“異士”相幫........
“信他所言似乎才爲上策。可若是他刻意欺瞞呢?”劉赫仍是掙扎不休,“朕不怕一萬,只憂他與盛家原本就是渾然一體、甚至他乃是盛家遣來.......”
“不然!不會!”劉赫甩去了腦中層出不窮之疑,只留那夜在山中東方爲護他幾要力竭之刻......“盛家定是無意要留朕性命,更遑論讓朕執掌半壁江山了!”
“且行且看罷!”劉赫勸慰着自己,“日久、真心必現!”
“李卉繁!”劉赫終於吐出三字,說罷了就擡眸盯緊了東方,“她說此藥乃是盛家娘子所贈!故以朕是否該想--盛家娘子乃是道長一族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等話陛下也可信?就因李淑媛如此說,陛下就以爲盛家娘子乃是貧道一族中人?或者還是一宗近親?”
等了良久、“悶”得幾要發慌的東方轟然大笑--然在心中卻是連聲暗道着“慚愧”!
“朕乃親眼所見、親兒所聞,爲何不信?”劉赫揪然作色,“道長有何可笑?可是爲欲蓋彌彰?”
“什麼欲蓋彌彰!陛下怎可這等污衊貧道?!”東方忿忿然,“且貧道又不是說那藥不可信吶!不可信的乃是她那話,還有陛下之想吶!”
“李淑媛是何等樣人?她是嚚猾之人!陛下若不信,試想她是怎生在衆目睽睽之下首先突進合歡殿,又以此要挾了陛下?”
“且她與恪王是什麼交情?那自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如今恪王又是她小叔!她此次能替夫出征,那自然是一心向着夫家,也向着她小叔.......既然如此,那還不是怎麼能氣陛下便怎麼說,怎麼能讓陛下死心怎麼說,哪裏還能是句句真言?”
“這藥丸的來歷又哪裏能氣到朕?”劉赫不悅,“道長此說太是牽強!且李卉繁與朕之前有過交集、今次更是.......”
“然她此次是來攻北,陛下之北!”東方打斷了劉赫,很有強爭之勢,“就憑陛下與她從前那幾日的交情,還能勝得過她夫君去?不能!”
“李卉繁之所以要說此藥爲盛家娘子所贈,便是意喻盛家授意她要“防着、攻下”陛下,以表其對陛下的不喜不愛之情.......盛家娘子既然不喜不愛,陛下所籌謀的將來可是要更少了許多份勝算?可不是就要氣餒些?”
“故以李卉繁假借盛家娘子之名乃是示意陛下莫要做癡心妄想之人!哪裏就能牽連到盛家娘子就乃是貧道族人?”
東方一口氣說了甚多,七繞八彎地似乎自己都要兜轉不開,再看看劉赫仍是疑竇未去,不由得也起了些焦慮,“盛家娘子若真是有歧黃手段的我族中人,出世這些年,怕是南北兩地早就傳遍了。到底的南朝的睿德皇后也不至於頑疾無解而終.....陛下想想可是此理?”
“那麼道長說此藥究竟來歷何處?”劉赫不掩疑惑,“朕仍是不得其解。”
“如此就還可是盛家娘子所贈。這般豈不是與道長方纔所言又是相悖?”劉赫緊逼不放,顯然不肯輕信了東方。
“貧道這都是猜的!哪裏就有篤定一定的?”東方動了急,“贈非能制!即便是她贈的,也是八竿子戳不到貧道族中吶!”
“且按貧道想,此藥應是齊允給纔是合情合理。盛家娘子只是李淑媛拿來氣陛下的罷了!”
“何解?”劉赫問。
“第一畢竟此藥稀奇,盛家娘子再是疼惜李卉繁,也是不會輕易相舍。第二她拿此藥出來,若逢着人多心的、不陰藥理的,只當此藥是可解萬毒的,他盛家豈不是要揹負個’見死不救‘之名,她又是何苦來哉要自我陷害一回?”
“道長言中多心、不陰藥理之人可是齊允?”劉赫似乎覺得此言有理,眉頭舒開了些。
“正是!確是!齊、盛兩家的淵源貧道也曾與陛下說過些許,而今三世之後、人心不古,各人各心、各人各思,早不是從前模樣。齊家忌憚盛家、盛家因此斂跡等等早已不成祕辛......故而陛下依此再想,拿贈藥之人可會是盛家娘子?”
“然若盛家娘子確乃是道長族人,而道長確是不識呢?”劉赫不依不饒地又問。
“按理陛下此言不差,然按情確是萬不可能!”東方此刻抱定了不能讓劉赫於盛家娘子之事再有一絲糾纏之心,誓要斬個乾乾淨淨,“若我族中有女子能嫁得盛家這樣的人家,縱然終身不得回族,亦不能與族人相認,然族中宗長必然於此有知,那外嫁之女也是避不開一世爲族人監束之命,哪怕她自己於此是一無所知!”
“因爲身攜術法、歧黃之人可洞天機、可查人禍,皆不是等閒之人。此種人一旦心念一起,可逆天而行、或瞞天過海的做下什麼事,可不是兒戲!”
“故以若外嫁之女嫁得是一般的小門小戶也便罷了,也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然若是盛家這般的著姓人家,卻必是要遣人一輩子看住了、管束了,以免有不軌之行!而族中宗長等人必然是於此一清二楚!”
“既然貧道不知、貧道老子的老子也不知有盛家娘子這號人物,那必定就不是!”
“那道長緣何無人管束?”劉赫忽而笑道,“畢竟道長爲朕已然倒行逆施了這許多回......”
“今日這話是說不下去的了!”東方捂着額頭,佯裝着就要抹淚,“原就與陛下說過,貧道此次出世,各宗長們乃是爲此分作兩立之勢爭鬥不休,最終貧道是落了個‘不成不得歸’、‘逆天不得回’之果,難不成陛下而今登位了,便都是忘盡了?”
“罷了!”劉赫籲出一口長氣,說的都是實言“朕不再爲此事糾纏了!雖則朕還有疑惑未解......待日後再議罷!”
“總有水落石出之時!”東方應了一句,也是籲出一口長氣。他心想自己這真假摻半之言劉赫若信了便是全信,若不信那便是全然不信,只是他而今究竟信了與否.......也是日後再議罷!
“陛下而今可能聽貧道的事了?”東方眼巴巴地看着劉赫,“人常道君無戲言,方纔陛下還說......”
“說來!”劉赫知道自己於那事再也尋不到拖沓之理--那便不避了罷!
“此事不甚好!陛下可要做穩當了再聽!”。
東方欲啓口之時,看見劉赫那斟酒的手正自微微而顫,不由諮嗟了一聲: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