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三十七、攀緣去
    室內一衆人聽得劉燁所請,並無有乍見“驚雷”般的訝異驚詫,反而皆是平靜如常。這一個個善於或逐漸慣於、趨於貫微動密、撥草瞻風之人,雖是於此早就揣度出了七、八分,可而今親耳所聞之下,竟還悄然生出些止不住的竊喜之情,那塊久懸於頭頂的巨石也好似終於看見了撤去之機。

    “天意啊!天意!旁人倘或不知,我等又有哪個不曉陛下還是在意江山社稷?此時不過好似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兩耳塞豆,不聞雷霆’般,不肯自認罷了!如今事態如此,陛下縱不爲己也需得爲人保住皇位,且他又怎甘把皇位交予除卻臻王之外的他人?!”

    “陛下若要成事就再不能尋事拖沓,須得立即娶了那南朝公主爲後。不論他願與不願從此就再不能爲那恪王妃神魂顛倒、黑白不辨--依我看如此纔是不負天定之意,也不負陛下與我等數年經營之苦,纔是王道正道......是以當真是要謝謝老天爺!”阿利想到趁意之處險些就要雙手合十、向天而拜,卻又在霎那間慚愧難當,“江山是陛下的江山,黎民是陛下的黎民,這一絲一毫的損耗都是陛下之失.......當今亂相緊逼我倒還要額手稱慶,可是大大的不該不當!”

    阿利瞬息之思後急忙環顧,唯恐被人看穿了“卑小”之心,倒是有違“唯陛下之命是從”之誓......卻不想一眼瞥去只見人人自顧緘默,想來也是與他先前一般,正自思索權衡......

    而劉燁一席話畢只見劉赫不語、衆人默然,便當是自己適才之表情不夠深、意不夠切,故以抵不過那“突兀難堪”、不能讓人動容。“陛下既不動容又怎能首肯,若不首肯又怎然成事......”劉燁略一思忖便復又撩袍落跪、聲氣嘹亮激昂:“而今我寒朝君離亂、國危惘。臣不懼一己之辱、之死卻懼君頹國敗。臣萬不敢稱一已是爲救國冒死而來,更不敢邀自畜生洞中而出的邀俯之功......然臣卻要斗膽以此等挾一挾陛下,以達陛下與臣等戮力同心,以冶天下之功!”

    “皇兄!”定如泥塑的劉赫終於吐出意味悠長的兩字,卻是無以爲繼。他沉吟着揮了揮手示意阿衛等去攙起劉燁,一雙潭眸更顯深幽冷沉。

    “殿下請起!”攙扶起劉燁的阿壯乍然面紅耳赤,看似很是爲那臻王的番話動情。可他既已扶起了人來卻不知撒手,還是微顫着牢牢地把住了劉燁的臂膀不肯放手,一雙眼眨來眨去地,很是無措。劉燁略訝,想着這混小子可是激奮過了因而失禮,正想抽手而回不與他計較,卻聽見連嚥了好幾回口水的阿壯喃喃的“無心快語”。

    “殿下是來得晚了些,因此不知道恪王妃與盛二郎方纔在此的緣由。要說起來這兩事也真是巧了......可陛下或也就更難了!縱不論這個,陛下也是有傷在身,殿下可得悠着些。”

    這是劉燁第二回聽阿壯提及“那事”。不用細辨,他便品出了阿壯此回提起時與初提時那口吻迥然不同!初回是攜“恨”,而此回是攜“歡”.......劉燁不禁好奇因自己晚到而不曾聽得的“那事”究竟是何等奇妙,其性其質居然片刻可轉?

    “要你多嘴!該當如何要聽陛下示下,豈容得我等奴才胡亂妄言。”阿衛眼見臻王有疑惑外泄,忙“幫”着撣開了按壯的手不算,更是低聲嗔怪了一句。

    “殿下恕罪,阿壯憨直,向來口沒遮攔!”阿衛又對着劉燁以禮告罪,“當說的不當說的,他自小就分不清楚!殿下恕罪!”

    阿衛說罷就拖着阿壯垂手站到一旁,全然不管劉燁的兀自愣怔、阿利的暗自佩服,還有劉赫的“惱羞成怒”。

    “陛下!?”劉燁按捺不下好奇之心,又來不及辨明那兩人的唱和之意,只聽得了“要聽陛下示下”,當即就欲要跟劉赫討個清明。

    這一聲催喚迫得劉赫不能再作假癡不癲,然他不答劉燁,目光只朝阿衛兩人投去。

    “你等在一起太久,果然默契,默契到這一張一弛之道使來全不耗力,朕不由要度,是否終有一日朕再不能於此有察.......爾等來說,朕該何以處之?”劉赫的聲氣輕淡到不着痕跡,卻在須臾間化作了兩坨鑄鐵、直直地拉住了阿衛、阿壯的膝蓋,使得他們再也站立不得.....眼見兩人白了臉撲通跪下,劉燁猛然警醒--一個口無遮攔,一個故意阻撓;一個欲意一吐爲快,一個卻要聽君上之命......兩人一黑一白無非是要告知了劉燁“茲事體大”,又是“逼迫”了劉赫定要以實言相告。劉赫若然不說,就是在有“旦夕國破”之危時故意將“要情”瞞藏皇兄,不僅於理不合更是於情有損......原來那兩個小子的“無心之舉”本就是“計”,計下定是有“驚天動地”之實能助已之力.......劉燁不禁讚歎兩個好小子倒是真唱了一出好戲!然這等脅迫帝王之事亦非家常兒戲,難怪劉赫要出言咄咄。

    按理此刻劉燁當勸劉赫“息怒”,然他無需凝神思索便知此刻若管“陛下家事”便是無異於抱薪救火,只會更添了他們主僕、甚至是他與劉赫君臣間的嫌隙。是以他仍作了一副疑惑難解之態,一句“陛下”之後,唯跟着“臣期盼陛下能於臣解惑”,全然不理旁事。

    “皇兄稍待!”亦然是尚不及理清心緒的劉赫確是未定要如何說、怎生做......諸多“離奇”之事猶如前浪後濤般的接踵襲來,拍打得他有些恍惚更有些迷惘--難道老天當真是不能讓自己擱下帝王之位不顧,是以纔會波折叢生,乃至於時至而今“若棄位便棄局”?向來篤定劉燁繼位之想的劉赫自問不能承此“額外之重”,那滿盤亂子是要何以理正?

    “朕不能負皇兄當日護耀王府之恩,更不能負他助朕得位之德!”劉赫此念一起便難以磨滅,“.他當是‘藨蓘致功.必有豐殷’之人,朕怎可因一己之私毀他一世?且縱然太后而今不慈,卻不可抹殺她養朕護朕之功,況且還有太皇無辜受累,若朕不返、若朕不歸,豈能無愧?因而當下是要以國事、不,是爲報德之大義爲重,朕之願想當暫且拋下?”

    “然去行那‘南兄北弟’之道又非朕之所願,甚至可謂是最不願行之道!”劉赫驀地扯回一絲欲往南求助之心,卻更覺心慌神滯、惶惶不安。

    忽然間一道弧線自窗外而入,又有“呯”的一聲重落在地,驚得衆人皆是一晃,接着便是齊齊向劉赫撲去,攔在當前。然這一響之後就再無聲息,阿利回神湊近一看,只見一竹青色包裹橫陳在地,包裹上更是有新鮮字跡、縱連墨汁都不曾乾透。

    “嘟!何人斗膽驚駕?”阿利衝着窗外厲喝一聲,趨身過去就要探頭出去張望。

    “這是、這是東方大爺的字跡!”阿衛猝然驚呼起來,一矮身撿起了包裹更是歡喜難掩、險些就要眼熱鼻酸,“陛下看,當真是東方大爺的字跡。”

    眼見包裹上“呈陛下看內裏”等字的劉赫雙眸猛縮--在一陣暴怒交雜着一陣欣喜,一份盼望糾纏着一份厭惡中狠狠地拽過了包裹,絲毫不聽劉燁、阿利“陛下小心、陛下且慢”等言,呼啦啦就抖開了包裹,在一陣瓷、鐵碰撞的叮噹聲中急不可耐地看起了“內裏文章”。

    “陛下恕貧道不來覲見之罪,實在是事態緊急,貧道需得立刻往大都而去,一息都不得耽誤!”

    “哼!”劉赫讀罷了幾句忍不得更是鬱氣,嗤了一聲之後便有心火大熾,滿懷怒意地又矚目看去,“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圓謊,明明在此卻不來見.......”

    “陛下莫要亂想,貧道與那娘們兒樣的盛家二郎並無瓜葛。他那草莽之藥可不能入貧道法眼,所謂形似神不似,可拿來一比此事,很是適宜!”

    “貧道此去是爲替陛下解憂,朝堂之事且交予貧道,自可拖延數月,使之無驚無變,是以陛下此回可安心去尊天意、行天道--此行必成,且必有大善之果。如此陛下便能得以配享‘天火洗練’之殿,建千秋功業,得萬年傳頌。”

    “包裹內有良藥數味,可助陛下疾速傷愈,更有那保命的冶心之藥,陛下自知該是何時用、如何用。”。

    “陛下且慢不削,謹記唯有此徑方能償志。貧道會在蜀中某關處再拜陛下,陛下如若不去、如若再要忤逆於天、就只得滿盤皆輸、歸塵歸土,縱是神仙也難再救,更何況渺渺貧道乎?倘若那般,貧道也只能黯黯然歸山去了,忿忿然再不出世......陛下如若不信,那便去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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