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三十八、見思惑
    劉赫讀着東方舉那廝的“家書”急憤交加,任他再是不善“顯山露水”,也是不能不讓餘下那幾人瞧出端倪。想那些人非但不傻不愚,反而皆是些七竅玲瓏之人,但見劉赫面色黝沉,便知東方舉留書必定是爲推波助瀾於“撥亂反正”--至於劉赫肯於不肯、應與不應.......“天意都是如此,又怎能不肯不應?”

    這廂阿利等人正驀然禱祝着“天意必行”之時,盛爲卻在一句“姐姐需得歇息”之後將自己“送”了出來,暫歇了兩人幾乎就要劍拔弩張的“閒話”。盛爲一一想自己無處可去,二一想卻驚覺自己原還有那“舅爺”可諮詢則個,便隻身往藏匿東方舉的那室而行。

    兩處路程雖短,盛家二郎思慮卻長。他邊走邊揣想方纔與盛馥所議,絲毫不知自己停停挪挪,倒把只百尺之距走出了幾裏之遙。

    實則盛爲始終不覺盛馥適才避走是乃良策。他想的是“憑那臻王‘不遠萬里’風塵僕僕而來,定是有了不得的事件要稟。既然劉赫不忌,爲何不留不聽?也好拿捏出些利已之由再勸他同謀......”然待等回去坐定了與盛馥一說,她聽罷了只有冷笑,回他道是“想那臻王這般草率而來,見了我們又是格外謙卑恭讓,必是寒朝朝堂動盪倒他那皇儲之位都未必能保之態,故而他是爲借力而來。”

    “而劉赫此人.......”盛馥說到此停了一歇,像思索又像感概般凝神良久,才又道,“我認他是個慣來自詡‘可爲人而不爲己’的秉性,是以若是真是臻王有難,我料他聽了必會動容!”

    “可我們若在,劉赫或者就會執拗於‘陰其志、示其心’,難說就要一口回絕了那臻王,再添一句‘亡便亡罷’,再無下文。如此那臻王所想的‘借力’二字便也無從說起,我們更是無有迴旋之地!”

    盛爲聽罷有些侷促。他想纔剛還喊打喊殺、像是心智頹喪的瘋婆,怎麼如今倒是振振地論起“迴旋”之詞?一陣詫異中他看見盛馥神情冷峻、眸色堅毅,驀地覺悟--原來那瘋婆耍狠扮厲是爲一計!

    “再者我們的消息或到得晚些,然也晚不得多久。寒朝大都究竟鬧成了何等不堪,我們也終能知曉。既如此我們又何必留在那廂,得個偶變投隙之嫌不算,更是會有騎虎難下之危!?”

    “此話怎講?”盛爲聽得“騎虎難下”之說心下一凜,“姐姐覺得那臻王是於我們有求而來?”

    “不然他奔了劉赫來作甚?劉赫手中只有多少兵馬他是不知?他既知又怎能指望?再論對岸大軍若要班師回朝助他平亂,這邊關豈不就成了空茫之地,我們任意過去多少兵馬皆可佔了那城、歸了良朝!”

    “是以臻王是要與我們借兵?”盛爲是問盛馥更是自答,“這倒是印證了二郎心中隱約之想.......只是這事也是愈發光怪陸離,若他知曉我們也是要與劉赫借兵,豈不是要笑殺人誒?”

    “此借不同那借!”盛馥喘了口氣,不均不勻地盡顯疲累,“你以爲的我們並不是我們家也並非恪王禁軍,而是我們良朝。”

    “他是來求行‘南兄北弟’之道!”盛爲恍然大悟,“然之前因李先生遇刺之事,劉赫挑撥起種種事端可是讓尊頗是不快,而今縱使他張口懇求,怕也不易,且時日之急恐也難全......臻王倒也是敢想!”

    盛馥聽了不削,拿起白寥寥的臉色就嗤笑起了盛爲:“究竟是混喫賴玩的盛家二郞,觀事察態就只識皮毛!”

    “至尊爲不養功烈震主之人而不願南北有戰,可是?寒朝若易君主、而那君主撕盟嗜戰,至尊定不歡喜,可是?至尊方得太子、李卉繁正是得榮寵之時,可是?”

    盛馥三個“可是”之問,皆是點在了盛爲的糾結矇混之處,豁然開朗之外更讓他詫異這幾月來似乎一直神智昏聵的瘋婆,怎生忽然間就轉醒清陰,且還比之前所有之時愈發要睿智些?

    “熙熙攘攘皆爲利來利往,因此至尊定然會應,不僅會應,更會藉此嫁了‘皇妹’過去,好保這一朝無風無浪。”盛馥嘴角牽起一絲濃之又濃的訕笑,“你當你突兀間帶了莫念前來至尊會不知不疑?你當至尊這些年於盛家的試探、於盛遠的猜忌都是空穴之風?你當父母當初爲何要疑至尊是主使之人?平日裏你來我去怎樣相纏都不要緊,而今大事當前,至尊應與父母親一般,只想要個安和之果。”

    “縱然至尊肯應,可劉赫他卻是難說難料。”盛爲還是躊躇難消,“我們是要他暗助,他卻是要陰求,且兩廂並不能一抵一消,這賠本的買賣他是肯做?”

    “賭!”盛馥意決神堅,“賭的便是他‘爲人不爲己’,還有他自不知曉的勃勃野心,或許還有天意!”

    “就如先前你定要殺他一般,也是一賭?”盛爲問。

    “並非一般。我說要殺他是爲激他、又不願盛家甚至良朝被他脅了軟肋。”盛馥抿了口茶,入口只覺苦澀,“他若肯應了相助之請,那便是捏住了盛家與良朝的軟肋,萬一屆時生變,我們不就全然在他的股掌之中?”

    “是以我要狠戾、我要無情,我要讓他應時只當是在求我一般--此間我賭的是他舍不下我......我知道這原是卑鄙行經,而我只要能保全家中並接回爾永,便是萬般皆可......”

    “姐姐!”盛爲驟然心神不寧地打斷了盛馥,“你可有知覺你是將‘保全家中’置於救回齊爾永之前?且言中是用接字而非是救.......二郎想起方纔劉赫道他與齊爾永皆只是棋子之說,難道我們家當真是人人有心如此?若如此,二郎可是要寢不安席、食不知味。”

    “他就是爲擾人心神,你去聽他的混言作甚?”盛馥倏然轀怒、兩坨緋紅飛上雙頰,“爾永與我們本是一家一體,又何分先後輕重?若盛家遇難,爾永又豈能獨善其身?更何況而今太子誕生,至尊防他就要與防盛家一般、甚至更甚......”

    “非也非也!至尊防他是爲他是盛家之婿,又爲他是個極受管束之夫......”盛爲忍不得打斷,“縱是盛家倒跨,他也可另配王妃,這於至尊應還是好事一樁,因此盛家之興衰並不礙齊爾永何事。”

    “黃口小兒!”盛馥險些就要伸手去給盛爲一個耳刮子,卻因氣力不濟只能虛晃了下手臂,“只要爾永在,便是斷不了有心人的有心之想,是不是盛家又有何異?且盛家是在陰處,至尊好防、善防,若換一家只在暗中綢繆的,豈不是愈發會讓至尊難安?”

    “此項勉強算是有理罷!二郎不與你再爭。”盛爲勉強點了點頭,心中的不適卻不少分毫,“然姐姐你用‘接’字顯然已在心中爲大哥開脫罪責......平日裏還與大哥陰爭暗鬥並怨其不善之你,怎生遭遇夫君被擄這等大是大非之時反而輕縱於他、且還要與二郎支吾不清?”

    “於二郎看,姐姐已是定下了不計較的心思。姐姐可曾想過如此齊爾永可能平意?若是於你們夫妻日後有礙,又要怎生奈何?”

    盛爲言出有悔,盛馥聞言色變。近年來盛馥與齊恪的情事本就多舛,而她又是個不忌自己只憚齊恪會有“二心”之人,乍然間聽見自己親弟道是“你們夫妻日後有礙”,思緒一下就被扯去了“當日”,拍案而起:“你是失了心智還是丟了魂魄?非得要印證了劉赫所言纔是罷休?是以不論眼前之事,卻只與我撕扯些莫名話題?”

    “盛遠當如何處罰,自有父親、母親做主,無需我們置喙。你而今妄聽了他人之言,不信父親、母親不止,還非要將家事化作國事才肯罷休?你是非要讓盛家一落千丈、被萬夫所指才稱心合意?是否唯有如此才能顯得你卓爾不羣?你身爲盛家兒郎,居心何在?”

    事至如此,盛爲再辯也是無意,盛馥再說也是無味。自回來一直悄無聲息的初柳、綠喬此時突兀而現,雖是不說不勸,卻是拿眼神指使着盛爲“二郎快些走罷!”

    此時的盛爲雖是有悔卻仍自不服--他悔不該去戳了盛馥的痛處,更不肯服盛馥混淆黑白之說......然見她臉色紅得詭異、人又是搖搖欲墜,當即只能按兩個丫鬟所示,道了句“姐姐需得歇息,二郎之後再來”邊旋身而出......

    “不知那故弄玄虛的舅爺可能爲二郎解些玄虛!”盛爲苦笑着推開了門,正欲張口卻只見空蕩蕩一片--內裏哪還有什麼“舅爺”,着目處當真唯有“一片”竹青色帛布獨臥其中。

    “乖甥兒,見字如面!你舅爺我有迫切之事要辦,故以不辭而別。勿念,勿想,不日即可再會。劉赫那廝若問起你我淵源,謹記抵死不說!至於爾等小輩愁難之事,只需守住一個”耐“字,萬事皆可引刃而解--示意需得耐、必須耐!耐不過劉赫便是完了!”。

    “尚有、差些忘了......東南牆角有一瓷瓶,其中之藥可予你那混不吝的姐姐一用,髮膚之新傷舊痕自可祛除。瓶畔另有符籙一道,你化灰後騙她服下,幾月內自可保她不受穢物擾心。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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