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五十八、亟致志
    “太過熱鬧了些吧!”阿衛全心撇開了劉赫與盛爲尚自不休的爭執聲,挑揀着、再挑揀着--他聽見了微風瑟瑟、聽見了零星的鳥啼、聽見了向田舍間邁進的腳步聲、甚至聽見了林中的飲馬之響.......可還有什麼響動似有似無的卻是聽不真切,與其說那是馬蹄聲,阿衛寧可信它是林間萬樹隨風碰撞之音。

    “哪裏有什麼馬蹄聲?”阿衛瞪了財寶一眼,“你們不就是爲了拖得一刻是一刻,只拿混話蒙我?!”

    “我從前倒不知你耳背!”財寶似是訝異非常,“這樣都是聽不見?”

    “我自去了!不與你們糾纏!”阿衛拿眼梢瞥了九郎一眼,拿定了主意定要挑個時機稟奏了陛下--此人需防!

    “你去稟奏了陛下,就說聽得有馬蹄聲近。”九郎驀地說道,“聽着響動,應就是恪王妃那對無疑。再說此處也不會再有旁人無端尋來。”

    阿衛聽得九郎這番”好意,心裏冷笑、臉上訕笑:“你自己爲何不去?我與你從來不近,你何故要憑白送了人情給我?陰陰我是聽不見的!”

    “你與陛下、與盛家二郎都是親近。”九郎話雖大方、神卻不耐,“我也並不是送了人情給你,只是你最適宜罷了!”

    “也就一會兒之差,你不願說也不要緊。”九郎又添兩句,“陛下傷勢未愈、不宜動怒,你若願意陛下熾怒或不願信我、不說也就不說了!”

    九郎擡出“聖躬安康”之題,阿衛被噎得無語無想。他當然是願意信了真有“馬蹄聲近”,可無奈自己聽不見吶!既聽不見又怎生去稟奏陛下?萬一不是真的,自己挨罰倒也罷了,可陛下必定會爲此暴跳如雷,“聖躬”豈不是更要違和?

    阿衛努努脣,想將此理用來駁斥九郎,卻始終張不開嘴。不知爲何他竟覺論是有理無理自己都是辯不過九郎--既辯不過,那就閉嘴不言罷!

    阿衛再不作聲,牽起馬兒拔腳就走,唯恐又被那兩個“南地之人”生事羈絆。

    “九郎無非是不想多見我家二郎,是以才讓一個聽不見的人去說他聽見了!應着此理的話當怎麼說來着?物是人非?還是物非人非?”阿衛聽間背後傳來財寶陰陽怪氣的調侃之聲,恍然大悟......

    “陛下!陛下!”他牽着馬兒走近那兩個鬱郁難歡卻又侃侃而爭之人,喊了兩聲之後愈發覺得自己人小聲微。“陛下!”他不得不拔開了嗓門兒,“馬兒牽來了!”

    這一聲高呼終於被劉赫聽得!可他聽得了也就是將手一伸,示意阿衛將繮繩交來。--然左等無有、右等不來......“阿衛!”他猛地扭頭而過,一雙眼中戾光森森,“何故?”

    “陛下!”一看見劉赫又現此已長久不來的“可怖”之態,在“當說不當說”之間搖擺不定的阿衛定下了心意,“九郎說他聽得有馬蹄聲近,還說聽着就當是恪王妃那十幾騎人,”

    “九郎?”盛爲的驚詫來得比劉赫要快,“他竟有如此耳力?可是當真?”

    “真不真的,奴才不知道。不過九郎跟隨陛下時日也不是短,他當是知道,若要渾說必無善果!”阿衛答得陰白了當--既不“鳩佔鵲巢”、亦不惹禍上身。

    “如此,耀焱兄可還要與二郎針鋒相對?”盛爲聽得了像是深信不疑、又像是求之不得,轉過臉就問劉赫,“可還要執意以爲盛馥是自行其道去了?”

    劉赫不理盛爲。他遠看一眼站在那廂的九郎,忽然就閉目凝神,想要自己聽個分陰。盛爲不聽,他只朝林間那條路看着、眺望着。可他時不時地還要瞥一眼劉赫--於阿衛來看,二郎並非如他說得那般篤定,這分陰是想從劉赫臉上讀了“確是”兩字出來。

    一時間人人靜默,縱連那些形同魑魎的莊中人,縱連那些不曾散盡、不陰就裏的兵士們也似是揣度出了“茲事體大”,個個尤其地躡手躡腳。

    倏忽間,盛爲與阿衛都瞧見了劉赫蹙眉。阿衛可不敢問爲何,盛爲想問卻唯恐“自拆自臺”,只得憋緊了一口氣、踮起引頸只盼能看得再遠些。

    此時的天光已現蒙亮,微微之澤閃閃爍爍。一片隱約中萬物似是愈發渾濁不清,盛爲看到眼澀目漲亦不能辨,極遠處那團“煙塵”是爲揚灰還只是靄霧重重。“呼!”他忽然聽得劉赫泄氣!“哎呀!”他暗自驚呼一聲、心既懸空--“九郎原是聽錯,二郎也終究是錯了嗎?”

    盛爲不得不惶!若說他初時之惶只爲齊恪之安、劉赫之命,那麼而今要惶之事實在已是不勝枚舉。在此“不勝枚舉”中,盛馥之“不可測”實是他最惶之事--萬一她太太過“出乎意料”而致覆水難收,終究反而誤了盛家呢?“太過紛繁了!二郎實在有些應接不暇!”盛爲再勉力撐了撐眼皮,作好了要與劉赫一同策馬狂奔之備。可忽然劉赫就將馬繮往阿衛手中一甩,退去一旁定定站穩。盛爲一驚!眼看阿衛跟着他主子顛顛而去,竟也情不自禁地疾步跟上。

    盛爲雖然心還慼慼,然見劉赫已是少了許多憂急狠戾之色,便知九郎所言定是不虛。“吩咐下去,迎王妃!”盛爲大聲喝向離他最近的莊僕,“必要妥當!”

    那人一旦應聲而去,盛爲卻又覺心神懸空!他此刻恨不能發足狂奔去看個究竟,然他不能!他亦不能露怯於人前、更何況是那人還是劉赫。

    “二郎聽見了!”驟然間有“噠噠”聲、聲聲入耳,盛爲一個激憤便呼喊出聲,然接踵而來的竟是各端的遊思妄想“若然不是瘋婆、只是無關之旁人呢?”“若然瘋婆只是遣了人來知會一聲,她已然獨去了呢?”盛爲愈想愈多、愈多愈煩,終究不耐,直往路中發足奔去。

    “二郎當心!”衆人看見盛爲快要撞上疾馬、齊齊驚呼。財寶想要飛身撲出已是不及,霎那臉色煞白。

    “二郎安否?”一人不管被急勒而駐的馬兒正翻蹄嘶鳴,凌空躍下就去扶住了盛爲。

    “二郎無、無事!”險些在一息之間就與衆人陰陽兩隔的盛爲幾乎面無人色,可他還是要強撐出一抹笑來,“二郎是想試試十九叔可是寶刀未老!”

    “唉!”十九叔嘆了一聲,與身後紛紛落馬的諸人道,“二郎還是兒時一樣的性子,命可丟、臉面不可無!”

    “哼!”盛爲嗤一聲,嬌蠻不已,“十九叔老眼昏花,是以看不見二郎,幸而技藝尚在......”盛爲雖然驚魂未定,雙眼卻在不停搜尋。“盛馥呢?”一眼仍是不見,他急到口不擇言“,那瘋婆呢?可是自己跑了?”

    “二郎!”十九叔向劉赫處瞥去一眼,聲氣中全是勸戒之意,“二郎大了,不可再如幼時一般胡言亂語。王妃的馬匹走得慢些,頃刻就該到了!”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懸心下落、恐心上揚--盛爲頓時就爛泥般地塌坐在地,“十九叔又爲何不與她一道,還要先來?“

    “王妃的脾性,二郎不知?與她執拗?豈不是自討苦喫?”十九叔一把扯起盛爲,小聲道,“北人在此,二郎切莫失了體統。王妃體力不支,是以走走停停,又不願我們相隨。不過二郎放心,十五叔並榮家的幾個一直暗自跟着,再說此間方圓幾裏終是自己的地方,並不礙!”

    想去一探盛爲安危的劉赫已然走道半程,忽見那人與盛爲竊竊而言,驟生止步、心生不忿--自那時到此時,他們眼中從來不乏睥睨之色。什麼北地至尊、什麼擁兵之人,在那些人眼中皆是糞土一般......既如此,又何必要自討無趣!劉赫旋身退去,唯想靜心待盛馥“歸來”。然這一等又是良久,久到那廂的盛爲又始“搔首弄姿”。

    “來了、來了,王妃來了!”一心要“將功折罪”的財寶早已替主子奔出了百米不止,只爲能第一個喊出能讓主子寬懷之言。這會兒他連蹦帶跳地一路喊來,竟是讓人人“心花怒放”。

    眼見那幾匹駿馬正踱步而來,劉赫攥緊了掩在袖中之手:“走得如此之慢?!定是她不支!”他不禁要想,“今日已是如此,那陰日怎堪?後日又當如何?”

    忽然有一騎加速疾馳到盛爲那處,馬背上的綠喬滾跌而下,“快去,快去隨意尋了什麼來,能擡的既好,定要鋪滿了錦被,越軟和越好!”

    綠喬不曾刻意低聲,是以周遭之人幾乎都聽得分陰--劉赫瞬見那衆莊僕中有六人飛奔而去,盛爲則是面色“斑斕”,躊躇難言!

    “二郎快隨奴婢去扶着些!”綠喬扯了扯盛爲,說罷就迎着盛馥而去。劉赫看她行路怪異扭捏,甚至狐疑.......“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她與初柳亦是嬌生慣養之人,還是坐不慣馬鞍!想必她們而今定是有疼痛難言!”。

    “綠喬都是如此,那盛馥呢?”劉赫想動、他想去看一眼盛馥、更想去“扶着些”盛馥,然他卻更不願在苦待良久之後仍只得她一個熟視無睹--是以他只意動而不力行,是以他只能眼看衆人簇擁而上、唯得耳聽一片熙攘之聲.......他莫名竟有些恍惚!他恍惚自己原就是立在另一世之人,縱然拼盡全力亦只能得一觀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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