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九十五、蟬鳴寒
    劉赫自離了雲城,便是一路快馬疾馳往寒朝大京而去。雖不至馬不停蹄,也是日夜兼程一刻不會多歇,通常是馬跑壞了,不得己才尋個地方換馬打尖。幾日下來,主僕三人都是黑瘦了許多。

    秋日景好,由南自北更是處處不同。平日裏頗愛風雅的劉赫此時卻是於景無心,非但於景無心,連話都是不說幾句,一旦坐下不是兩眼放空便是陰沉肅穆。阿衛、阿壯本是活潑少年,平常少不得嬉鬧玩笑,如今主子是這樣的,奴才們自也是跟着低落。

    劉赫聽着耳邊刮擦而過的風聲,看着似乎一成不變的前路,顛簸着、起伏着,漸漸起了恍惚。。。。。。突然一陣刀子剜心的劇痛,激得他兩眼發黑、渾身緊繃。劉赫雙手脫繮就去捂着心口,一時亂了,險些被馬顛了下來。

    劉赫忍着錐心之痛勒住了馬,幾乎是滾下了馬鞍,一手撐地伏於那裏上,大口地喘着氣。

    阿衛、阿壯原就緊跟在主子後面,但見變故急勒了馬,跳下來急忙去看。

    “殿下,可是心痛症又起了?”阿衛這邊問着,阿壯已是快速去包裹裏掏出一個瓷瓶遞了上來。

    阿衛倒出兩顆丸藥:“殿下,吃藥!”

    阿壯扶着劉赫轉過來坐好,阿衛見劉赫臉色青白,佝僂着背一聲不出,就知這次必是痛得急狠,便也不管什麼規矩了,拿了藥就往劉赫嘴裏塞:“殿下莫吞,府醫說了,含於舌下。”

    藥丸入口苦澀也自帶一份清涼,劉赫慢慢含化了,這種由心而發且牽得周身如抽筋挖肉一般的痛,纔是抽絲剝繭般慢慢遊走而去。

    劉赫抱膝闔目席地而坐,待等眼幕中隨着雜亂的嗡鳴聲胡亂飛舞的金星少了,慢了,纔是深吸了一口氣,鬆了些擰緊的眉。

    “是梅素麼?她這是在念孤還是恨孤?念孤?又怎會?如今她與齊恪朝夕相對,琴瑟和鳴,孤於她早就是蠹居棊處般的罷!?”

    “齊恪!齊恪!明明已應是與梅素生死兩絕之人,卻是這樣輕易迴轉了來!他當日自拔箭頭,可也是孤今日這樣的痛?”

    “孤怪蒼天?不能!是孤自傲優柔坑殺了與梅素之緣。若當初出行之前便表明了心意,要她個決斷,而今至少能與齊恪一爭!是孤自己斷送的!自己!”

    “自今往後孤又要做多少不得己之事,才能重奪這一爭之力?!孤怕!怕她知曉了嫌孤污糟!怕一步棋差就行將踏錯,若是踏錯了,孤便是再次親手葬送了待她之心。”

    “若不做那些不得己之事呢?若不做,孤也只能隨着時日與她愈行愈遠罷!?”

    劉赫思慮隨着眼前金星亂舞,身子一時覺得潮熱不堪,一時又覺得如墜冰窟。諸般不適頓時引得心頭一陣淒涼之感蔓延,又抱緊了雙膝埋下了頭。

    阿衛先是不敢動,只想等藥力到了再去伺候主子。先前明明見主子神情鬆快了些,這不一會兒卻又佝僂了起來。莫不是藥力不夠?

    “殿下,可有好些了?若不成,再服一丸。”見劉赫毫無理睬之意,阿衛有些想跳腳,這好不好的,也不說。這不是要急死了當奴才的!

    “殿下?主子!究竟怎麼了,給奴才句話呀!奴才着急啊!”

    “孤無礙。不妨!”劉赫聲音沙啞無力,仍是埋着頭,一派蕭瑟頹唐。

    阿衛阿壯聽得主子如此聲音,就知這“心病”一犯,“思症”也是跟着來了。雖說已是見慣不怪,但這次竟是比往常的都重了些。

    主子難受,奴才不能跟着難受,非但不能跟着難受,還要想法兒把主子從那壞心境里拉出來纔是好的。

    阿

    衛轉遞上阿壯找來的棉帕:“殿下,先擦擦。這冷汗把衣服都浸溼了。前邊鎮子也是不遠,奴才說今日竟是不趕路了,到那裏住下,明日再走。”

    “奴才們這些日子也是又饞又累,殿下可憐則個,今兒讓奴才們喫頓好的罷!”

    “奴才也求殿下。奴才許久沒好生喫過肉了,求殿下今兒讓奴才喫頓好肉。”阿壯看見阿衛衝他狂擠眼,立馬跟上。

    “我們腳程比平常快出了幾日?”劉赫擡起了頭,聲音還是嘶啞。

    “回殿下,三日定是有的,若今夜不歇,又照這幾日一樣奔法,怕是要比平日快上四、五日!”

    “待孤歇一歇,便還是上路,待到了安城再歇罷。你們想喫想睡,安城也比前面的小鎮強了許多。”

    兩個小廝雖是憂心主子安恙,但既然主子這樣說了,也不能不從。阿衛算了算,若是不出紕漏,今日夜裏,也是能到安城了:“那殿下歇好了我們纔是上路。奴才說,竟是騎慢些,至多晚些到安城了!”

    不多會兒阿衛便是後悔去勸了劉赫慢些。自打再翻身上馬,殿下就像瘋魔了一般,催着馬一路狂奔,竟是生生在戌時便到了安城。好在殿下並未食言,之後便帶他們到了城外一家清幽別緻的驛館歇下了。

    阿衛按着劉赫吩咐要了間一大二小套連在一處的上房。心中暗奇這房倒是像給他們主僕三個定製的一般,太是恰當方便。

    待安置妥當了,三人各自沐浴更衣又是飽餐一頓。這一路雖不曾餐風露宿,但都只求不餓不困,怎麼馬虎怎麼打發。如今一旦到了跟府裏一樣舒適的地方,兩個小廝一旦喫飽了以後便是熬不住地哈欠連天。

    回了房,劉赫拿出一包碎銀給了安衛:“孤在這裏還有事要辦。這幾日你們倆要喫要歇,要出去看看,都是可以。只是。。。。。。”

    “奴才知道!奴才們不出去!若是遇上個相熟的也來這裏住店,奴才便說殿下着了風寒,吃了藥睡着,誰也不見。”阿衛收了哈欠,正色回着話:“殿下把這銀子收起來罷,奴才們使不上!”

    “拿着罷,有備無患!你們自去歇息,這幾日都不用伺候了。”劉赫說罷便回了房。兩個小廝聽主子說了去歇息,再也熬不住,各自回去倒頭就着,睡得竟是連夢都不做一個!

    劉赫回房於窗前落座,似百無聊賴般看着窗外。北地園林大開大合,與雲城的一步一景是大不相同。恍惚間,劉赫竟是覺得這自小熟知之景,如今竟是無有了親切之感。哼笑一聲,劉赫又自斟了一杯茶捧着茶盞發怔,茶煙飄嫋之間,那金絲梅花杯若隱若現,劉赫忽覺眼眶溼潤,氣血翻滾,只想大呼大喊一番。

    秋夜靜謐,秋蟲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嘶鳴,宣泄着永不知冬日的悲涼。夜半人息,一騎黑馬卻衝破了這滿天滿地的困頓之意急急而行,待到了安城外十五里處的託林寺外才是被一繮勒停。

    馬兒一陣嘶鳴,似不滿樣的打了幾個響鼻,又提了提馬蹄。馬上之人翻身下馬,拍了拍馬兒又捋了捋它的鬃毛:“知道你是沒有跑夠。委屈了!”

    來人上前並不叩門,而是拉動了門旁牆上一根看似平常的經幡。不多久,門內嘈雜聲漸起,隨着亮光愈來愈近,寺門打開了。

    “奴才見過主子!”來人雖是一身百納,正經的阿尚打扮,卻是口稱奴才,行的也是俗禮。

    “罷了!她可到了?”

    “到了,昨兒就到了。才從丹房裏出來,應是還未歇息。”

    “拿盞燈籠來,不必跟着!好好照看孤的馬!”來人惜字如金,字字威嚴。。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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